夜色如墨,万籁俱寂。白日的温泉氤氲与惊心动魄,仿佛已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消化,只留下别墅主卧里一片近乎凝滞的静谧。
沈清辞睡得很浅。
并非因为身侧男人传来的温热体温,而是源于一种根植于骨髓的警惕。陆寒洲那句“爪子还挺利”如同无形的烙印,让她在放松与戒备的钢丝上行走得更加小心翼翼。她闭着眼,呼吸均匀,每一个毛孔却都在感知着周围,尤其是身边人的任何一丝异动。
起初,只是细微的、不安的辗转。随即,她听到一声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闷哼。
沈清辞骤然睁开眼,在黑暗中,感官锐利如夜行动物。
身侧的陆寒洲,陷入了梦魇。
他紧蹙着眉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打湿了鬓角。平日里冷硬如冰雕的面容,此刻被一种深刻的痛苦与挣扎扭曲,褪去了所有伪装,显露出罕见的、近乎脆弱的真实。
“……火……”
一个模糊的音节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
沈清辞身体微微一僵,屏住了呼吸。
“……好大的火……”他的声音断续,带着梦呓特有的含混与惊惧,“……跑……快……”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沈清辞轻轻侧过身,借着窗外渗入的微弱月光,凝视着他沉浸在噩梦中的侧脸。她知道自己应该继续“沉睡”,扮演一个一无所知的伴侣,但一种强烈的好奇与探究欲,让她选择了冒险倾听。
这或许是窥探他内心堡垒裂缝的唯一机会。
陆寒洲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似乎在与梦境中无形的敌人搏斗,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然后,两个字,比之前的呓语清晰数倍,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冰凉,猛地刺破了寂静——
“背叛!”
沈清辞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骤停。
火灾。背叛。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携带着巨大信息的闪电,在她脑海的夜空骤然炸亮,瞬间驱散了诸多迷雾。
她立刻联想到了那个盘踞在她调查核心,却始终如雾里看花的关键——“潜渊”项目。
父亲生前最后的研究笔记里,曾用极其隐晦的笔触提及这个代号,字里行间充满了狂热与不安交织的矛盾情绪。而母亲在一次与父亲的激烈争吵中,似乎也曾失控地喊出过类似“……那是引火烧身!”的警告。
当时年幼的她不明所以,只当是父母寻常的争执。如今,这些尘封的记忆碎片,与陆寒洲梦魇中的关键词剧烈地碰撞、重合。
“潜渊”……“火”……“背叛”……
一条模糊却极具指向性的逻辑链,在她冷静的大脑中飞速成型。
难道,“潜渊”项目曾引发过一场巨大的事故,一场火灾?而在这场事故中,发生了至关重要的背叛行为?陆寒洲是那场事故的亲历者,甚至……是受害者?他如今性格中的多疑、冷酷、对掌控力的极致追求,皆源于此?
而她父母的死亡,是否也与这场交织着火灾与背叛的旧事,与这个诡异的“潜渊”项目,有着直接的联系?
思绪如潮水般汹涌,冲击着她的理智。她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从脊椎升起。如果她的推测方向正确,那么她此刻卧榻之侧的男人,就不仅仅是她需要虚与委蛇的对手,更可能是与她父母之死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关键人物!
她看着他依旧在梦魇中挣扎的模样,那平日里坚不可摧的外壳被短暂地剥离,露出内里血淋淋的伤口。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细微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间。有对真相逼近的悸动,有对过往惨剧的悲恸,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这个强大男人此刻脆弱状态的,微末的怜悯。
但这丝怜悯瞬间便被更强大的理智与目标感碾碎。
她不能被表象迷惑。无论陆寒洲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抑或两者皆是,她都必须查清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