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手术层隔离区外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气味,与一种无声的紧绷感。陆寒洲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前,窗内是正在进行的紧急手术,各种仪器发出规律或急促的声响。他换下了那身沾染血污的战术服,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重新包扎过的伤口。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医生忙碌的身影,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沈清辞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身上依旧裹着那条保温毯,脸色苍白,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地面。一名女医生刚刚为她做完初步检查,正低声向陆寒洲汇报。
“……生理指标基本稳定,但有明显的应激反应,心率偏快,血压偏低,肌肉仍处于紧张状态。主要是精神上受了极大刺激,需要静养和必要的心理疏导。”
陆寒洲微微颔首,表示知晓。医生离开后,他转身,走到沈清辞面前,但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光线从他身后照来,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感觉好点了吗?”他的声音比在地下时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一种审慎的疏离。
沈清辞缓缓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雾,脆弱得不堪一击。她轻轻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一下,声音细弱游丝,带着残留的颤抖:“我……我脑子里全是……全是那个画面……血……还有他倒下去的样子……”她说着,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认定她是那场血腥“意外”中最无辜的受害者。
“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再对罗德说一遍。”陆寒洲平静地吩咐,示意一直静候在旁的罗德打开录音设备。这不是不信任,而是必要的程序,尤其是在涉及陆铭轩生死和实验室事件的关键节点上。
沈清辞似乎瑟缩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像是极不情愿再去回忆那可怕的一幕。但她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
她开始了她的陈述。
与之前对陆寒洲说的内容大体一致,但细节更加饱满,情绪渲染更加到位。她描述了自己得知陆铭轩父子才是“潜渊”真凶时的震惊与愤怒,描述了看到陆寒洲身处险境时的恐惧与无助,描述了陆铭轩试图抓住她时那如同实质的死亡威胁……
“……我当时真的吓坏了,大脑一片空白……我只想离他远点,拼命地想推开他……我们好像撞在了一起,扭打……不,是推搡……我记不清了,一切都太快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记忆的混乱和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她反复强调自己的“害怕”、“失控”、“本能反应”,将所有的行为动机都归结于极致的恐惧和自我保护。对于那关键的一推,她始终使用“好像”、“记不清”、“可能”这样模糊不确定的词语,将动作的细节交给听者自己去想象和补充,完美规避了任何可能指向“故意”的指控。
她甚至“无意”中提及:“如果……如果当时我没有因为生气冲过去……是不是就不会……都怪我……” 一种恰到好处的自责,将她牢牢钉在“冲动受害者”的位置上,反而让人不忍苛责。
整个陈述过程,她时而哽咽停顿,时而因回忆起恐怖细节而呼吸急促,需要罗德递上水才能继续。她的眼泪适时滑落,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逻辑清晰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在极端情况下,为了保护在意之人(虽未明说,但指向明确)而被迫卷入致命冲突的可怜人。
天衣无缝。
情绪崩溃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展现了足够的创伤,又没有过度表演引人怀疑。细节模糊处理得极为聪明,将所有可能被追究责任的点都巧妙地规避了过去。她将自己彻底置于纯粹的受害者与被迫的保护者位置,没有丝毫攻击性,只有令人心碎的脆弱和后怕。
罗德记录完毕,看向陆寒洲。陆寒洲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清辞,看着她用毯子擦拭眼泪时微微颤抖的手指,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上沾染的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