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顺着窗棂的缝隙渗进来,在泥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韩烨坐在炕沿上,看着林黎借着油灯昏黄的光,正一针一线地缝补他白天打铁磨破的袖口。她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那是常年操持家务、浆洗衣物留下的印记,此刻捏着细针,却稳得像山间最坚韧的藤蔓。
“娘,我自己来吧。”韩烨想接过针线,却被林黎轻轻拍开了手。
“你那双手是握锤子的,哪能做这细活。”她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像水波一样漾开,“针脚歪了,穿在身上也磕碜。”
韩烨便不再坚持,只是看着她专注的神情。油灯的光晕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比去年又多了些。他想起白天吴昊还念叨,说村里王屠户家的儿子都开始给爹娘买养颜的药膏了,心里忽然有些发堵——自己除了偶尔打些趁手的农具,竟从没给养父母带来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娘,下次我进城,给您买块好布料吧。”他轻声说,“听说城里有种云锦,又软又暖和。”
林黎缝补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噗嗤笑出了声:“傻孩子,买那玩意儿干啥?我这把年纪,穿粗布衣裳才舒坦。倒是你,该添件厚实的棉袄了,入了冬,铁匠铺里风跟刀子似的。”她把线头在牙齿间抿了抿,咬断,又拿起另一段线穿进针孔,“说起来,你刚被你爹抱回来的时候,可比现在瘦小多了。”
韩烨的心轻轻一动。关于自己的身世,他不是没有过疑惑。猎虎村的孩子大多能说出自己祖父母的名字,唯有他,打记事起就跟着韩振和林黎。小时候有不懂事的玩伴喊他“野孩子”,每次都被韩振拎着耳朵教训得哭爹喊娘,但他自己心里,终究是存着一丝模糊的影子。
“那天是惊蛰,刚下过一场雨,地里的虫子都往外爬。”林黎的声音慢了下来,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手里的针线也停了,“你爹从山里回来,背上除了猎物,还裹着个布包,老远就喊我‘快烧热水’。我还以为他受伤了,慌里慌张地跑出去,就见他解开包袱,露出个红通通的小娃娃——就是你。”
她低头笑了笑,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你那会儿才这么点大,”她比划着一个巴掌的大小,“浑身冻得发紫,却哭得特别响亮,震得人耳朵嗡嗡响。你爹说,在山涧边捡到你的时候,你被裹在块破布里,旁边就插着把没开刃的小匕首,看着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
韩烨的呼吸微微一滞。小匕首?他从未听养父母提起过这个。
“那匕首呢?”他忍不住问。
“早没啦。”林黎摇摇头,“你爹说看着不吉利,又怕是什么惹祸的物件,偷偷埋在后山了。再说,那会儿家里穷,连口像样的奶水都没有,哪顾得上琢磨一把破刀子。”她重新拿起针线,穿过布料时发出轻微的“嗤”声,“我给你喂米汤,你嘴笨,总呛得满脸通红,却还是拼命地嘬,那股子劲啊,就跟地里拱土的嫩芽似的,看着就让人疼。”
韩烨的指尖有些发凉。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却没想到还有一把匕首作为陪伴。那会是谁留下的?是他的亲生父母吗?他们为什么要把他丢在山涧边?无数个问题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却又被林黎接下来的话轻轻抚平。
“你长到三岁的时候,发过一场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林黎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后怕,“村里的赤脚大夫都说没救了,让你爹准备后事。你爹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烟,抽完了就抱着你往镇上跑,三十多里山路,硬是一步没歇。回来的时候,他鞋都磨破了,脚底板全是血泡,你却烧退了,睁着俩黑葡萄似的眼睛瞅他,他当场就哭了——你爹这辈子,就掉过那一次眼泪。”
韩烨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他想起韩振宽厚的肩膀,想起他每次进山前总会摸摸自己的头说“在家好好听话”,想起他把最好的兽肉都挑出来给自己和弟妹吃,自己却啃着带筋的骨头。那些他以为是寻常的日常,原来都藏着这样深的分量。
“后来你就慢慢长大了,”林黎把缝好的袖口翻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