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赜号”结束了短暂的休整,如同一位养精蓄锐的深海潜水员,正准备向着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进发。飞船外,是英仙臂边缘相对稀疏的恒星背景,远方那条横亘宇宙的、由古老恒星组成的银河系棒状结构,此刻显得愈发清晰和迫近。它不再是远景壁毯,而更像是一道巍峨耸立、隔绝内外的巨大城墙,墙体本身是由无数颗燃烧了上百亿年的、散发着暗红与琥珀色光芒的老年恒星紧密堆叠而成,沉默,庄严,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威压。
然而,比这视觉上的宏伟景象更牵动我们心弦的,是那个自深空航行伊始便若隐若现,如今已变得无比清晰、无法忽视的存在——来自银心的“召唤”。
它最初只是一个背景噪音中微弱的、规律性的脉冲,被陈博士敏锐地捕捉到,归类为某种未知的、可能是自然产生的射电现象。但在我们穿越星海,不断靠近银河系中心的过程中,这个信号,这个“召唤”,经历了奇妙的蜕变。它不再是简单的脉冲,而是演化成了一种……一种复杂的、多维的信息流,一种直接叩击在意识层面的低语。
此刻,在“探赜号”的主信息处理中心,这个信号被以多种形式同步解析并展示着。巨大的主屏幕上,是一幅动态的频谱图。原本杂乱无章的宇宙背景辐射中,一条极其狭窄、强度却异常突出的频带,如同一条熠熠生辉的银线,固执地穿透干扰,稳定地存在着。它的强度曲线不再是单调的方波,而是呈现出一种类似生物心跳与复杂分形几何结合的模式,时而舒缓如潮汐涌动,时而急促如万鼓齐鸣。
旁边的音频转换器,将信号的部分低频成分转换成了人耳可闻的声音。那声音无法用地球上任何已知的乐器或自然声响来形容。它像是无数个水晶编钟在真空中同时震鸣,空灵而悠远;又仿佛是整个星系旋转时,引力巨弦被拨动后产生的、跨越数十万光年的低沉回响。这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带有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一种深沉的、脉动着的“活力”,直接渗透进听者的骨髓,与生命最基本的节拍隐隐共鸣。
傅愽文小朋友盘腿坐在屏幕前的地上,小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不断变幻形态的声波可视化图像。他小声地、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它……它好像在唱歌。有时候像在讲故事,有时候又像在问我们问题……”
陈博士站在控制台前,眉头微蹙,手指飞快地在虚拟界面上滑动,调取着一组组最新的数据分析结果。他的脸上混合着极度专注与难以抑制的兴奋。“教授,信号的复杂度指数又上升了三个量级。我们刚刚分离出它的几个新的调制层次。看这里,”他指向一个次级屏幕,上面显示着极其复杂的、类似某种非欧几里得几何结构的图案,“这不再是简单的周期信号,它内部蕴含着庞大的信息结构,其编码方式……完全超出了我们现有的任何信息理论模型。它似乎……同时在时间域、频率域和相位域上进行着超维编码。”
傅水恒教授坐在他的位置上,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那代表银心召唤的、跃动不息的光带和聆听那空灵深邃的“歌声”。他没有立刻回应陈博士的技术分析,而是仿佛在用自己的整个身心去感受这个信号,去品味那其中蕴含的、难以言喻的“意味”。
“诱惑力……”傅教授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我们每个人的耳中,仿佛是在为我们内心共同的感受下一个定义。“你们感觉到了吗?这个信号,它不携带任何我们所能理解的命令或威胁,它不强迫,不警告。它只是……在那里,持续地、稳定地、越来越清晰地……展示着它的存在。像黑暗中远方灯塔的光芒,像深山里隐约传来的古老歌谣,吸引着你,呼唤着你,让你无法抑制地想要靠近,想要去看清那光芒下的真相,去听懂那歌谣里的词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傅教授的描述精准得可怕。这个来自银心的信号,确实充满了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诱惑力。它不是科幻小说里常常描绘的、充满恶意或侵略性的外星信号,企图控制或欺骗。不,这个信号给人的感觉更加……原始,更加根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