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位攀登了绝世高峰的登山者,在峰顶俯瞰来时路,壮丽景色尽收眼底,但登峰之后,便是下山,便是回归平凡。宇宙探索的纯粹、思维的无限自由、远离尘世喧嚣的专注,这些都将在不久之后,被地球上的事务、报告、会议、乃至人情世故所取代。他的意识,这艘曾经在星际间任意翱翔的飞船,将重新被禁锢于那具日渐衰老的肉身,被重力牢牢束缚在地表。一种莫名的志忑,如同船舷外冰冷的暗物质,悄然渗透进来。他舍得吗?舍得这无垠的舞台,这思维的绝对主权?
陈智林的思绪,则更多地缠绕在“人”与“家”的经纬线上。他看向傅愽文,这个他看着从对宇宙充满童稚好奇的少年,逐渐成长为能够理解复杂物理概念、甚至能在某些问题上提出自己独特见解的年轻探索者。这趟旅程,对愽文而言,是一场无与伦比的成长礼。他见证了宇宙的壮丽与残酷,理解了人类的渺小与伟大。但陈智林也敏锐地察觉到,在提及“回家”时,愽文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混合着兴奋与茫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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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否在担心,如何将这片浩瀚的星空,装进他那间位于城市一隅的、摆满了火箭模型的卧室?如何向地球上的伙伴们描述星云的颜色、黑洞的引力、或者是穿越小行星带时那令人心悸的美丽与危险?语言,在真实的体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他会不会像许多长期远航归来的水手一样,患上某种“陆地不适症”?地球的喧嚣、拥挤、以及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琐碎,是否会让他感到窒息?陈智林自己,也不由得想到了地球上的生活。实验室里熟悉的仪器味道,家门前那棵每年秋天都会落叶的梧桐树,还有……那些或许已经疏远了的人际关系。长时间的星际旅行,如同一个时间的过滤器,滤掉了许多冗余的联系,也让一些情感沉淀得更加醇厚,或者……更加淡漠。近乡情怯,这古老的成语,此刻像一道咒语,箍紧了他的心脏。
傅愽文的目光,则更多地流连于窗外的星空。他还没有爷爷和陈叔叔那样丰富的人生阅历去承载过于复杂的哲思,但他的感受却最为直接和鲜活。他记得离开地球时,那种挣脱引力、飞向未知的兴奋与激动,仿佛一只终于破壳而出的雏鸟,第一次看到了巢穴外的广阔天地。而现在,这片天地他已经翱翔过,他见识了气体巨行星翻涌的云带,穿越了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小行星带碎石阵,在火星的红色沙漠上(通过探测器)留下了虚拟的脚印,还在木卫二冰封的海洋上空,猜测其下是否孕育着未知的生命。
柯伊伯带,这个太阳系的“后院”,更像是了一个充满奇形怪状冰雕的游乐场。冥王星心形的冰川,妊神星那如同被拉长了的橄榄球形状,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名字古怪的小冰球……这一切,都曾让他惊叹不已。宇宙,比他任何一本图册、任何一场梦境,都要瑰丽奇崛千万倍。
但是,当“巡天者”号开始减速,当爷爷说出“回家”两个字时,一种奇怪的情绪攫住了他。他渴望看到爸爸妈妈,渴望吃到地球上的食物(尤其是冰淇淋!),渴望和朋友们在真正的草地上踢球,而不是在飞船的模拟器里。这种渴望是如此强烈,如同归巢的本能。可同时,一股巨大的不舍,也像冰冷的潮水般涌来。他舍不得这片可以随时随地看到亿万星辰的“窗户”,舍不得这种每天都有新发现、新惊喜的生活,甚至舍不得飞船里这狭小却无比自由的空间。回去之后,还能这样和爷爷、陈叔叔日夜相处,一起看星星,一起讨论宇宙的奥秘吗?会不会又要回到那种被作业、考试和规则填满的日子?一种模糊的恐惧,在他心底滋生。他仿佛站在一道门槛上,一边是无限精彩的星际乐园,一边是温暖却也可能意味着束缚的“家”。他该如何选择?他甚至没有选择的权力。
“陈叔叔,” 傅愽文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舱室里显得格外清亮,也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我们……还能再回来吗?回到这里,或者去更远的地方?”
陈智林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回,他看向少年那双映照着星光的眼睛,心中微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