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能及。
他站起身,踉跄地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混合着青草与汽车尾气的、熟悉的地球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丝短暂的安定。但紧接着,关于金星大气层硫酸云成分与某种星际工业催化剂制备工艺的关联信息,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再是旅行归来的有趣谈资,而是一场发生在意识深处的、寂静无声的战役。
他回忆起在返航的飞船上,傅老曾凝重地告诫他们:“孩子们,我们带回的,不仅仅是记忆和见闻。那是无数文明智慧的沉淀,是宇宙法则的碎片。它们被压缩在我们的意识底层,就像被施加了时间锁。回归地球,引力场、生物钟的重新同步,或许就是解锁的钥匙。这个过程,我们称之为‘解压缩’。它可能会很……艰难。我们需要用极大的心智力量去梳理、去理解,而不是被其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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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听得认真,但直到此刻,身处这看似平静的书房,被来自亿万光年外的知识碎片不断冲刷,他才真正明白“艰难”二字的含义。这不仅仅是学习,是消化,更是一种对自身认知结构的重塑,甚至是……一种侵蚀。他必须时刻保持警觉,像一个在信息风暴中掌舵的水手,努力分辨哪些是可以纳入已有知识体系的“新信息”,哪些是暂时无法理解、需要封存的“异质存在”,哪些又可能是潜藏着危险认知陷阱的“混沌数据”。
他尝试运用傅老传授的、源自某个冥想文明的精神聚焦法门。他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试图在奔腾的信息洪流中,构筑起一个稳定的“意识锚点”。起初很难,思维的野马轻易就被那些光怪陆离的知识碎片带偏。但渐渐地,随着呼吸的平稳,一种内在的秩序感开始微弱地建立起来。他不再试图去“阅读”或“理解”每一个涌出的信息包,而是像观察夜空中的流星一样,任由它们划过意识的天空,只捕捉那些最明亮、最相关的轨迹。
他发现,主动地去“梳理”是关键。他回到书桌,不再强迫自己写地球的论文,而是摊开一本全新的、页边空白的笔记本。他拿起笔,不是书写,而是开始绘制。线条、符号、节点、连接……他试图将脑海中那些非语言的信息,转化为可视化的思维导图。一个关于沃贡人官僚体系效率模型的片段,被他画成了一个极其繁复、层层嵌套的几何图形;一段关于超空间跳跃时感官叠加效应的描述,则变成了色彩与波形交织的抽象图案。
这个过程缓慢而吃力,如同用一根绣花针去疏导决堤的江河。但每完成一个小的节点,每理清一条信息之间的关联,他内心的胀满感就会减轻一分,对这股庞大知识的掌控感就会增强一丝。他意识到,这“解压缩”并非单纯的被动接收,更是一个主动的、创造性的理解过程。他需要为这些异星的知识,在地球人类的心智土壤中,找到或培育出合适的“词语”和“概念”,才能使其真正落地生根。
夜幕降临,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孤灯。陈智林伏在案前,笔记本上已布满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奇异图样。他的额头渗出细汗,眼神却异常明亮,混合着疲惫与一种发现的兴奋。
傅愽文小朋友曾天真地问爷爷:“爸爸和陈叔叔脑子里装了那么多新星的知识,会不会变得像图书馆一样重啊?”
此刻,陈智林感觉到的不是重量,而是一种……维度上的扩张。他的意识,正在被强行拉伸,以适应一个更广阔、更复杂的宇宙图景。这过程伴随着不适与撕裂感,但也孕育着前所未有的可能性。
他停下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再次望向窗外的夜空。群星寂然,但在他的感知中,每一颗星辰都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它们独特的历史、文明与秘密,与他意识中那些正在“解压缩”的知识相互呼应,低语着宇宙的浩瀚与深奥。
知识的冰川才刚刚开始消融,涓涓细流已让他应接不暇。而他知道,更磅礴的融水,还在后方。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或许,仅仅是开始的结束。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准备迎接下一波信息的浪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