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笋找到的山洞入口隐蔽,内里却颇为干燥,甚至有一缕极细微的清凉地脉气息流转,虽不足以疗伤,却也能让人心神稍定。她将玄真子扶到洞壁旁坐下,那动作依旧稳定,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
方才林中玄真子那句“下次换我挡前面”的意念,如同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涟漪尚未完全平息。她能感觉到,说出那句话时,他是认真的。这份认真,让她无法再像对待一个纯粹的“累赘”或“同伴”那样对待他。
玄真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重重喘息。强行压制瘴气引发的炁息动荡,又经历了那瞬间的危机,他只觉得丹田处那点微弱的平衡再次岌岌可危,糖霜寒气如同挣脱束缚的毒蛇,沿着经脉逆行,带来刺骨的冰冷与撕裂般的痛楚。他额上青筋凸起,牙关紧咬,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玉笋见状,立刻俯身,指尖凝聚佛元,便要如之前一般渡入他体内相助。
“等等……”玄真子却猛地抬手,虚虚挡了一下,声音嘶哑,“这次……让我自己试试。”
他抬眼看向玉笋,眼神因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倔强的火焰。他不能再一味依赖她的救助,他必须重新掌控自己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丝。否则,那句“挡在前面”便永远只是空话。
玉笋伸出的手顿在半空。她看着他那狼狈却坚定的模样,明白了他的坚持。她缓缓收回手,没有说话,只是向后退开半步,给了他空间,但周身佛元隐而不发,随时准备在他失控时出手。
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与守护。
玄真子闭上眼,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那片混乱的“战场”。他不再试图强行镇压或引导,而是回忆起之前“拨动”寒气的感觉,以及玉笋佛元中那温和宁定的“韵律”。他尝试着,将自己的神识化作最轻柔的触须,不去对抗那肆虐的糖霜寒气,而是如同安抚受惊的野兽般,极其缓慢地、一遍遍地抚过那冰寒刺骨的脉络。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且痛苦的过程,每一次神识与寒气的接触,都如同赤手握住烧红的烙铁。他的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道袍。
玉笋静静地站在一旁,屏息凝神。通过同息周天,她能模糊地感知到玄真子正在进行的、堪称疯狂的尝试,以及那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痛苦浪潮。她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揪紧,指尖掐入掌心。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洞内只有玄真子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缕细微的地脉气息流动的微响。
不知过了多久,玄真子身体猛地一颤,喷出一小口带着冰碴的淤血,脸色煞白如鬼,但周身那狂暴紊乱的炁息,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了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那失控的势头,竟真的被他凭借意志和那点微妙的感悟,强行遏制住了!
他疲惫地睁开眼,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连抬眼的力气都几乎耗尽。但他看向玉笋的眼神,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弱的光亮。
“看……贫道……还是有点用的……”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气若游丝。
玉笋快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这一次,她没有再用那方靛帕,而是直接抬起衣袖,用内侧相对柔软的布料,替他擦拭额头上淋漓的冷汗和唇边的血渍。她的动作很轻,很稳,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怜惜。
“莫要再逞强。”她低声道,语气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责备,一丝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若你……出了差池,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未尽之意,却比任何直白的关心都更具分量。
玄真子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她眼中清晰的担忧,感受着她衣袖擦拭过皮肤时带来的轻柔触感,只觉得体内那残留的寒意,似乎都被这股暖意驱散了不少。他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轻地、依赖般地靠向了她的手臂,闭上了眼。
“嗯……听你的。”他含糊地应道,意识终于支撑不住,沉入了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