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册所载,继位前英明果决,登基后却昏聩荒淫的诸侯王,又岂止一二?
正当嬴白如日中天之际,嬴政却亲手将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扶苏重新推上舞台。
扶持蒙氏,借以制衡嬴白之势。
此举既是磨砺嬴白,亦是对两位皇子的深层考验。
越是久居朝堂,冯去疾越觉天地依旧,苍穹未改。
祖龙未逝,世间众生,不过棋局中的子粒罢了。
而他亦已明白,自己在这盘棋中所处的位置。
当听到“封侯”二字时,蒙恬并未喜形于色,也未立刻谢恩,而是躬身拱手,谦恭而言:
“陛下,末将不敢贪天之功。匈奴之败,实乃天意所归,大秦顺应天命,方得此胜。末将何德何能,岂敢居功?”
立于群臣前列的嬴白,唇角微扬。
葱岭崩塌一事,若论亲历者,莫过于他自己。
至于山体崩裂的真正缘由,他自然不能明言——那场与项羽的激战,正是引发灾变的关键。
更何况,匈奴二十万大军藏身魔鬼域,他当时亦毫无察觉。
与项羽一战后,嬴白才知晓,匈奴二十万铁骑竟被逼入葱岭以西的绝地。
这份功劳落在蒙恬头上,实属应当。
暂且不论匈奴大军为何会出现在那片死域。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正是蒙恬率军将这二十万狼骑驱赶至魔鬼之境。
若无蒙恬出手,纵使葱岭崩塌,也断然波及不到匈奴主力。
而这桩功绩,嬴白自己却不能揽下。
如何开口?
莫非站出来说,葱岭的崩裂,是因他与项羽激战所致?
先不说旁人信不信,
连嬴白自己都觉得荒谬。
那可是葱岭,不是寻常丘陵。
更何况,此刻若跳出来争功,未免显得器量狭小。
嬴白抬眼望向立于对面的扶苏。
既然这位兄长需要这份功勋来稳固地位,
那便顺水推舟,送他一程又何妨?
于是,嬴白上前一步,朝高阶之上龙椅中的父皇拱手道:“父皇,儿臣有言禀奏。”
嬴白甫一出列,冯去疾、冯劫,以及蒙毅等蒙氏亲信,顿时眉头齐皱。
难道嬴白要阻挠蒙恬封侯?
念头一起,冯去疾等人已在心中筹谋应对之辞。
然而,众人正以为他会出言反对之际,嬴白却说出一番令人震惊之语。
端坐龙椅的嬴政轻轻抬手:“准奏。”
嬴白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蒙恬与冯去疾等人,心底轻笑。
这些人定是以为他要搅局吧。
格局太低了。
“父皇,儿臣此次追剿六国残党,途经西域,恰逢蒙将军领军追敌。”
“蒙将军以区区五千兵马,竟能逼迫匈奴二十万骑退入魔鬼域。姑且不论葱岭因何崩塌,也不论匈奴为何深入险地,但有一事确凿无疑。”
嬴白转身,指向阶下肃立的蒙恬,声音朗朗:“若无蒙将军当机立断,二十万匈奴铁骑势必横扫西域,卷土重来,终成大秦心腹大患!”
“若无蒙将军,匈奴大军根本不会踏入魔鬼域半步。”
“更不会有葱岭崩塌、牵连敌军之事。因此,儿臣以为,此役首功非蒙恬莫属,理应封侯!”
立于御阶之下的嬴白,脸上笑意淡然,意味深长。
那是自信?
还是从容?
面对对手即将得势,他不仅未加阻拦,反而亲自为其加冕?
位列武将之首的王翦,身形微佝,方才似在闭目养神,此刻却缓缓抬起了头。
那布满岁月刻痕的面庞上,悄然浮起一丝赞许的微笑。
没看错人。
这一生,他曾无数次面临抉择。
自他初入咸阳,踏进这座宫阙之日起,便一直在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