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看着张远错愕的神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苦笑,带着几分自嘲:这是……拒绝了?倒是我唐突了。
张远连忙摆手,语气有些慌乱:柳姑娘说笑了,我绝不是那个意思……
我从不说笑。杨柳打断他,语气却意外地缓和下来,不过你拒绝,也无妨。我知道你们人民军讲究婚恋自由,本就不该强求。
正是这个道理。张远点头,目光坦荡,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方是正理。
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杨柳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眼神倏地放空,怔怔地望向崖外飘落的雪花。
那双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悲戚与怅惘,仿佛积压了千般心事,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远端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却莫名泛起凉意。
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灵丘县那些行踪诡秘、疑似黄巾军的守军,又联想到杨柳这几次不合时宜的出现——难道她是受人逼迫,才出此下策,主动求亲?
可放眼天下,谁敢逼迫张角的亲传弟子?若这背后真有张角的影子……那灵丘的驻军、张角不知所踪,瞬间在他心中串联成一条令人心惊的线索。
杨柳似是察觉到他复杂的思绪,收回目光,脸上的悲戚淡了几分,苦笑道:你们这些人,总爱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今日找你,除了这桩私事,更有一事相告。
她话音一顿,目光骤然变得深邃,缓缓吐出三个字:天枢使。
张远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当年张角给他的封号,多年来从未有人当面提及,此刻听来竟如此陌生,又如此刺耳。
大贤良师,仙逝了。
一声脆响,张远手中的茶杯脱手掉在雪地里,滚烫的茶水溅起细碎的雪沫,落在他的靴面上,他却浑然不觉。
漫天风雪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天地间只剩下他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心跳声。
这……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杨柳静静地望着他震惊失态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很意外吗?其实家师早有预料,他本就逃不过甲子年的那场劫数。
是你当年指了条明路,才让他多活了这几年,已经算是赚了。天意难违,谁又能真正挣脱生死规律呢?
张远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追问,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一直坚信,当年张角的死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权宜之计,却从未想过……
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提前做个准备,履行当年你对家师的承诺。
杨柳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平静,他走后,太平道残余的弟兄们,会有不少来投奔你,还望天枢使念在旧情,多加庇佑。
她说完,不再看张远,转身便要离去。
张远仍僵坐在原地,仿佛被冰雪冻住了一般,脑中一片空白。
杨柳走到崖边,即将踏入风雪之中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情绪复杂难辨,有惋惜,有无奈,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
对了,你还有一个义妹,也需要你的庇护,莫要忘了。
张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她说的,是张角那个素未谋面、却被托付给他照拂的女儿,张婕。
我……我自然记得。他哑着嗓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杨柳没再说话,一袭白衣在风雪中猎猎作响,转身便融入了苍茫的风雪里。
那柄醒目的红伞,很快便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消失在连绵的山峦尽头。
张远在雪地里坐了许久,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肩头、发间,将他勾勒成一个沉默的雪人。
喂!你傻坐在这儿干什么?真被那狐狸精勾了魂啊?
一个清脆又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赵霜踩着厚厚的积雪快步上来,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气又急,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偏不听!
张远这才缓缓回过神,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