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想起那个龙门的夜晚,想起夜市里那些喧嚣的、带着油烟味的热气,想起那碗其实并不算特别、却莫名让人感到放松的绿豆沙。”
“说来可笑,姐姐。我如今手握的权力,是过去在阴影中汲汲营营时难以想象的。我可以决定一个家族的兴衰,影响一片区域的资源分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参与塑造这个国家未来的轮廓。可有时候,我却会为了两个村庄争夺一口水井的归属权而头疼不已,为了平衡几个贪婪元老遗留下来的派系而耗费无数心神。这些琐碎而现实的问题,比面对明晃晃的刀剑更让人疲惫。阿尔贝托当年,是否也是如此?或许他享受其中,但我……偶尔也会感到厌倦。”
语气里流露出一丝罕见的、真实的疲惫和迷茫。
“新叙拉古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像一头挣脱了锁链的饥饿野兽,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资源,展现出让周边邻居都不得不侧目的力量。这很好,也是我们选择这条路所必须承受的。但随之而来的关注、试探、乃至敌意,也如同雨季的蚊虫,驱之不散。维多利亚人带着审视,哥伦比亚人带着算计,乌萨斯人……依旧让人看不透。有时候,我真想抛开这一切,像你一样……”
写到这里,笔迹似乎有片刻的停顿,墨迹略显迟疑,然后才继续:
“……去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可以暂时喘息的夜空。龙门那片被霓虹染色的天空,虽然嘈杂,但似乎……格外自由?”
“烟要少抽,姐姐。虽然我送了这个,但还是希望你保重身体。(这话由我来说,是不是有点奇怪?)就当是……来自一个被文件淹没的、可怜的妹妹,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和……思念吧。”
“你永远的妹妹,”
“塞法利亚·萨卢佐”
信的末尾,没有日期。
拉普兰德拿着信纸,半晌没有说话。银灰色的眼眸微微低垂,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信里那种混合着疲惫、试探、依赖和淡淡暧昧的语气,是她熟悉的塞法利亚的风格,但其中流露出的真实情感,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
德克萨斯不知何时也看完了信的内容(拉普兰德并没有遮掩),她灰蓝色的眼眸扫过拉普兰德略显复杂的侧脸,又看了看那四盒精致的薄荷烟,忽然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这么看来,她还挺粘你的。”
拉普兰德像是被这句话惊醒,抬起头,对上德克萨斯的目光。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嘲讽的笑容,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她将信纸随手折好,塞回木盒里,然后拿起一盒烟,熟练地弹开盒盖,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麻烦的小鬼。”她含糊地评价道,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真正的不耐烦。
德克萨斯不再多说,转身走向厨房,准备照例冲泡她的黑咖啡。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来自叙拉古的、清冽而复杂的薄荷烟丝气味,与龙门的潮湿雨夜、以及即将弥漫开的咖啡苦涩香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
拉普兰德看着指尖那支未点燃的烟,又看了看窗外龙门永不停歇的雨夜霓虹,最终,只是将烟重新塞回烟盒,连同那个木盒一起,拿了起来,走向自己的房间。
有些东西,如同这远道而来的薄荷烟,气味熟悉,却已沾染了不同往昔的意味。而有些牵挂,如同这雨夜的霓虹,看似遥远迷离,却终究在这片名为“心安”的土壤上,投下了清晰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