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因IBM传真而点燃的狂热气氛，被张汉玉扔出的“互联网”三个字，瞬间浇得冰冷。
死寂。
一种夹杂着茫然和荒谬的死寂。
“互…联…网？”
终于，主管硬件研发的老工程师李建国，一个满手老茧的技术狂人，皱着眉，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汉玉，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他的话像一个开关，瞬间引爆了会议室。
“是啊厂长，咱们的电脑卖得都快疯了，生产线三班倒都供不上货，这时候分心去搞别的，是不是太冒险了？”
“而且这个什么网，听起来也太……太虚了！把全世界的电脑连起来？这跟神话故事有什么区别？”
“咱们的电话线打个长途都还经常串线呢，这得花多少钱？钱从哪儿来？国家刚给了荣誉，咱们可不能乱来啊！”
质疑声，担忧声，此起彼伏。
这些都是跟着张汉玉从一穷二白干到今天的核心骨干，他们相信张汉玉，但这一次，张汉玉描绘的图景，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边界。
那不是技术，那是幻想。
王小明一直没说话，他把那份IBM的传真翻来覆去地看，似乎想从上面找到一丝安全感。
终于，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纠结和忧虑。
他第一次，公开对张汉玉的决定表达了担忧。
“汉玉。”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咱们……是不是该稳一手了？”
王小明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们赢了，赢得这么漂亮。现在全国都看着我们，我们是‘火炬工程’，是国家的脸面。把公司所有的资源，都压在一个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互联网’上，这是不是……对公司不负责任？对跟着我们干的几千号兄弟不负责任？”
这番话，比刚才所有人的质疑加起来，都更具分量。
连王小明都动摇了。
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张汉玉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所有的质疑和担忧像潮水一样拍打在自己身上。
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了，他才缓缓抬起眼皮。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
“你们说的，都对。”
他平静地开口，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星火电脑，现在是我们的现金牛，是我们的命根子，我们当然不能放弃。”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IBM会低头？为什么那些外国巨头开始正眼看我们？”
“因为我们的电脑，已经威胁到了他们的饭碗！”
“可如果我们只守着这个饭碗，我们现在所取得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张汉玉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互联网”三个字下面，画了一条重重的横线。
“电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孤零零的盒子。”
“而互联网，是连接所有盒子的那张网！是一条路！”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人。
“我问你们，一条只能在村里跑的拖拉机，和一条能通向全国各地的高速公路，哪个更有价值？”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他们不给我们技术，封锁我们，就是不想让我们修自己的路！他们想等路修好了，让我们花大价钱去买他们的票！”
“我再问你们，当别人都在高速公路上开汽车的时候，我们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开着拖拉机沾沾自喜，这是不是愚蠢？！”
“我说的，不是明天，甚至不是后年。我说的是十年后！”
“十年后，如果我们没有自己的网络，我们今天所有的成就，都将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