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外的晨雾还未散尽,林悦站在章台宫的朱红廊柱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青铜虎符。这是昨夜嬴政亲手交予她的——当他说出“命你为驰道监工女官,总领九原至云阳段工程”时,殿内青铜灯树的火光在他眉间投下深邃的阴影,仿佛将千年帝王心术都凝在了那句谕令里。
“姑娘,黑鹰!”
侍女小桃的惊呼声刺破晨雾。林悦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通体墨黑的苍鹰正盘旋在宫檐之上,双翼展开足有丈余,铁喙间隐约透出一点朱红。她心头骤然一紧——这是秦风在北境驯养的信鹰,去年深秋他率军出征时,曾在灞桥亲手为她系上鹰足银铃。
“取箭囊来。”林悦声音发颤,袖中滑出半截青铜短弩。这原是她为防身特制的机关,此刻却成了接信的唯一工具。黑鹰似乎认得她,盘旋两圈后突然俯冲而下,利爪掠过她发髻时带起一阵劲风,却在咫尺之遥骤然收势,稳稳落在她伸出的臂弯里。
“好孩子……”林悦抚过鹰羽上凝结的霜花,指尖触到一处凸起。解开缠在鹰爪上的牛皮绳,一枚拇指长的青铜管滚落掌心。当她拔开塞子倒出绢帛时,晨光恰好穿透云层,将那幅用狼血绘制的匈奴军力分布图映得猩红如血。
“九原以东三十里,狼山隘口驻军八百。”林悦的指尖划过绢帛上凸起的墨点,这是秦风独创的盲文密语。去年冬夜,他握着她的手在沙盘上反复描摹:“若我战死,这双眼睛便是最后传信的鹰。”
小桃凑近时,林悦迅速将绢帛翻面。背面是用炭笔勾勒的驰道草图,九原至云阳的路线被朱砂圈出三处要害:第一处在阴山南麓,恰是匈奴骑兵南下的必经之路;第二处在黄河渡口,若被截断则粮草难继;第三处……她的呼吸骤然停滞——第三处标着“林氏匠坊”,那是她父亲生前主持的青铜作坊遗址。
“姑娘,陛下召见。”老宦官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林悦将绢帛塞进贴身衣襟,黑鹰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头。经过章台宫正殿时,她听见玉璧碰撞的清脆声响,赵高正捧着龟甲占卜,蓍草在他指间碎成齑粉。
“林女官。”赵高突然转身,眼尾那颗朱砂痣在晨光中格外刺目,“听闻北境送来鹰信?可是秦将军又立战功?”
林悦按住肩头躁动的黑鹰,浅笑行礼:“不过是些家常琐事,倒让中车府令见笑了。”她故意加重“中车府令”四字——这是赵高现任职务,却远非他真正野心所在。果然,对方脸色微变,袖中滑落的玉珏撞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裂响。
嬴政的案几上摊着九州舆图,用金粉勾勒的驰道网络如巨龙盘踞。林悦注意到云阳至九原段被朱砂圈得格外醒目,旁边还批注着“需避开骊山地脉”的字样。
“林氏女。”帝王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青铜剑,“驰道宽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他突然抬手,案上青铜尺重重敲在舆图某处,“但此处……”
“是阴山断层。”林悦接口,“臣女建议改道敕勒川,虽多绕百里,却可借贺兰山势为天然屏障。”她取出秦风信中夹带的草图,“且北境有现成劳工——被俘的匈奴奴隶。”
嬴政的瞳孔骤然收缩。林悦知道他在想什么:去年蒙恬北击匈奴,俘虏过万。这些游牧民族善骑射却不懂筑城,若能驯化为驰道劳工,既省民力又消隐患。但历朝历代,谁敢将战俘用于皇家工程?
“你可知,私调战俘是死罪?”嬴政的指尖划过她带来的草图,在“林氏匠坊”遗址处停顿良久,“为何坚持在此设驿站?”
“因为那里有父亲留下的青铜水渠。”林悦解开衣襟,取出被体温焐热的绢帛,“秦将军说,匈奴主力藏在狼山,若驰道能引黄河水灌溉敕勒川,来年春耕时……”
“便可断其粮道。”嬴政突然大笑,案上烛火被震得摇曳不定,“好个战略联动!林氏女,你比蒙毅更懂兵法。”他提笔在诏书上落下玉玺,“即日起,赐你虎符调遣九原驻军,但……”
金错刀突然抵住她咽喉:“若驰道三月不成,或走漏半点军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