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波谲云诡,如同北地深秋的寒风,虽未直接吹拂到数千里外的月港,但那无形的压力,已然通过邸报、私信和官场中人敏锐的嗅觉,悄然弥漫开来。
文贵在海防公所内,仔细阅读着京城友人寄来的密信,信中详述了朝堂上因月港大捷而引发的暗战,以及杨廷和与刘瑾之间日渐尖锐的矛盾。
他放下信纸,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已大致恢复秩序、甚至因战火洗礼而更显坚韧的港口,眉头微蹙。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低声自语。月港的胜利,如同一块投入权力棋盘的砝码,打破了原有的平衡,也让他和这片港口,更深地卷入了帝国最高层的博弈之中。
他必须更加谨慎,也更加果断。
“部堂,”王良捧着一本新核验完毕的账册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上月税银已全部核算入库,扣除各项开支及战后抚恤、赏赐,净余银两万四千七百两。按章程,六成上解京师,四成留用。留用部分,已按您之前吩咐,优先拨付用于订购新船、招募水手及加强武备。”
文贵接过账册,看着上面清晰列明的数字,点了点头。
王良这套新式记账法,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每一笔钱的来龙去去脉都清清楚楚,这不仅是管理效率的提升,更是应对朝中可能“苛敛”、“靡费”指控的最有力武器。
“做得很好。”文贵赞许道,“新船订购之事,要抓紧。另外,从留用款项中,再拨出一笔,用于在港口外围险要处,修筑两座固定的炮台。图纸……可以参考一下那位席尔瓦船长船上的炮位布置,但要因地制宜。” 吃过火炮威力亏的他,决心要将月港打造成一个真正的要塞。
“下官明白。”王良应道,随即又有些犹豫地开口,“部堂,近日……有几位漳州、泉州的商人,托人递话,希望能……拜会部堂,说是……有意弥补前愆,今后定当严格遵守市舶司章程。”
文贵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些地方豪强,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一流。眼见海盗大败,文贵地位稳固,朝廷风向又似乎偏向开海,便立刻想来缓和关系,甚至重新分一杯羹。
“告诉他们,本部堂公务繁忙,无暇接见。”文贵淡淡道,“若真有心遵守章程,自去码头按规矩报关纳税即可。月港的大门,向来对守规矩的商人敞开。至于前事……自有国法公论,非本部堂私相授受可了。”
他拒绝了对方的私下接触,将其完全纳入公开、透明的规则体系内。这既是避嫌,也是彰显市舶司不容私情、只论法规的立场。
与此同时,顾云卿那边的调查也有了新的进展。
通过对俘获海盗的进一步审讯,以及内线提供的情报,他锁定了一个在月港经营多年、与漳州府衙关系密切的胥吏。
正是此人,利用职务之便,将巡海船队初期兵力薄弱、布防情况等机密,泄露给了海盗。
顾云卿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布下了一张网,准备顺藤摸瓜,看看能否牵出更深层的人物。他深知,肃清内奸,绝非抓几个小角色就能了事。
而在遥远的京师,杨廷和面对刘瑾一系的反扑和那些捕风捉影的弹劾,展现出了与其学者气质不符的强硬与老辣。
他并未上疏自辩,也没有利用首辅之权打压言路,而是做了一件看似毫不相干,实则直指核心的事情。
他以内阁名义,向皇帝呈送了一份《清厘天下赋税以实国用疏》。这份奏疏并未提及任何具体人事,而是以月港市舶司短短数月便为国库贡献巨额税收为例,系统阐述了整顿税务、清除中饱、开辟新源对于解决朝廷财政困境的极端重要性。
奏疏中引用了大量王良团队核算出的、关于漕运、盐政等方面存在的惊人损耗和贪墨数据,数据详实,逻辑严密。
这份奏疏,如同一把无形的软刀子。它不直接攻击任何人,却将“贪墨”、“中饱”、“蠹国”的标签,牢牢贴在了那些阻挠改革、试图维护旧有利益格局的官员身上。它将朝堂斗争的焦点,从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