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然而,大明帝国肌体之下涌动的,并非只有自然的生机,更有因深刻变革而引发的、源自旧有脉络深处的悸动与阵痛。
江西,布政使司衙门。
吴永年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书,眉头紧锁。
皇帝的支持给了他无上的权威和放手施为的胆气,但真正将纸面上的新政条陈化为地方的现实,却遭遇了比他预想中更为黏稠而顽固的阻力。
清丈工作本身,在周遇吉大军坐镇、强力扫除了宁王明面势力后,于大部分州县已能推行下去。
新的鱼鳞册正在逐步取代旧册,田亩与赋税不清的百年积弊被一点点廓清。真正的难题,在于紧随其后的“工商振兴”与“土地流转”。
“永佃权”的推行,在基层引发了意想不到的混乱。一些原本依附于豪强、承担着沉重佃租但至少能勉强糊口的佃户,面对官府给予的“自有永佃”承诺,既心动又恐惧。心动于那更低的租额和看似安稳的保障,恐惧则来自于对未知的不安,以及……来自旧主家无声的威胁。
“大人,南昌府新建县上报,三户已登记领取‘永佃权’契书的农户,昨夜家中均遭不明人士投石毁窗,虽未伤人,但惊吓不小。当地里正言称……言称或是‘山魈作祟’。”
一名属官面色凝重地汇报。
吴永年冷哼一声:
“山魈?怕是人心里的魑魅魍魉!”他知道,这是那些田产被清丈、被抄没的旧势力,不甘心失去对佃户的控制,进行的卑劣恐吓。他立刻行文按察使司和周遇吉,请求派兵加强巡逻,严厉打击此类行为,并明令各地,凡有阻挠“永佃权”推行者,以破坏新政论处。
另一方面,“官田竞标”与“匠籍改良”也非一帆风顺。
九江工坊区的成功吸引了众多商人目光,竞标会上不乏一掷千金者。
然而,中标之后,如何协调与地方官府的关系?如何应对原材料采购、货物运输途中可能出现的“意外”刁难?如何确保雇佣的工匠不被原有行会势力骚扰?
这些问题,远非一纸中标文书能够解决。
一位中标了鄱阳湖畔数百亩官田、准备兴办桑园的徽商,就苦着脸向布政使司派来的特派员抱怨:
“大人,不是小人不想好好干!这桑苗才种下,就有人夜间来毁坏!去县衙报案,胥吏推三阻四,说是野猪啃的……这江南之地,哪来那么多野猪?”
而“匠籍改良所”内,虽然聚集了不少流民和手艺人,但生产效率低下,内部管理混乱。
来自格物院的工匠试图推广一些改进的工具和技术,却遭到了老师傅们的抵触——“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干的,凭什么要改?”
吴永年意识到,新政的敌人,不仅仅是那些站在明处的反对者,更是这延续了数百年的行政惰性、盘根错节的地方关系网,以及深植于人心的保守观念。
他仿佛在推着一辆深陷泥沼的巨车,皇帝的权威和周遇吉的军队帮他清除了前方的巨石,但车轮之下,依旧是黏稠而有力的淤泥。
月港,外海。
赵大勇站在“镇海”舰经过改装的甲板上,望着远方海天一色的交界处。
他率领的这支由三艘新式炮舰护航的商队,已成功抵达了满剌加海峡以西,与西班牙探险者阿尔瓦罗进行了初步接触。
过程谈不上愉快,阿尔瓦罗态度傲慢,对大明商队带来的货物挑剔不已,言语间充满了对东方帝国实力的怀疑。
“赵将军,这些西班牙人,似乎并不像文总督所想的那般容易合作。”副将在一旁低声道。
赵大勇面色冷峻:“无妨。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炮,比说一千句话都有用。”
他下令舰队在葡萄牙人与西班牙人势力范围的边缘地带进行了一次实弹演练,“正德甲II型”速射炮的轰鸣与精准,果然引来了阿尔瓦罗派来的观察小船。此后,西班牙人的态度明显收敛了许多。
然而,武力威慑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