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然。
苏晏清从容展开卷轴,呈于御案之前。
《膳狱残录》——记载历年以“味刑”逼供、诱导自裁的七宗隐案;
《蜂心律图谱》——详列音频、蜜配比、心理诱导节奏,如何一步步摧毁意志,制造“自愿谢罪”的假象。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
“你们要忠臣死,我就让他们——醒。”
那一日,风停云散,宫门闭锁前,一道身影缓缓走出药膳监。
甘苦子披发跣足,双手缚绳,背负空匣,徒步走向政事堂。
他在门外长跪不起,只求一见苏晏清。
她来时,天色已晚,月照青砖。
她看着这个曾经高坐药膳之巅、信奉“蜂律即天律”的男人,问得极轻:“你师父因‘以膳弑君’被诛,可有证据?”
他摇头:“无。但党争需血,他便是刀下鬼。”
她又问:“那你今日所为,借味控人,诱忠为罪,与当年构陷你师者,有何不同?”
良久,他叩首于地,额触寒石,声音沙哑破碎:
“一样。”
苏晏清没有奏请皇帝,也没有下令缉拿。
她只是转身离去,步履沉稳,目光落向太医院的方向。
那一夜,她在灯下翻阅旧档,指尖停在一册泛黄簿册上——《味刑七案录》,每一页都浸着无声的冤屈。
窗外,风起。
她忽而起身,召来陈膳狱、老蜂判、阿剖源三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翌日清晨,百姓传言:太医院门前,有人开始立碑。
晨光初透,太医院前的青石广场上人影渐聚。
苏晏清一袭素色深衣,并未着官服,却自有一股不可逼视的沉静气度。
她立于尚未完工的碑台之前,手中捧着三卷黄纸墨书——《反律汤方》详列药材配伍与熬制火候,《蜂心律破法》图解音频干扰与味觉逆控之理,《味刑七案录》则以血泪笔触记下七位曾被“安神羹”所害的官员名性与冤情始末。
每一页,都是从旧党尘埃中扒出的铁证;每一字,皆是无声呐喊凝成的刀锋。
“就刻在这里。”她轻声吩咐,指尖抚过碑心空处。
陈膳狱执凿,老蜂判校文,阿剖源研朱砂墨。
三人动作庄重如祭礼,仿佛不是在镌刻石碑,而是在为千百个被沉默吞噬的灵魂招魂。
苏晏清退后一步,目光扫过围拢的百姓。
有人手持香烛,有人怀抱牌位,更有白发苍苍的老妇跪倒在碑基前,哭唤着儿子的名字——那孩子三年前因“妄议朝政”被贬归乡,不久便吞金自尽,临终口中喃喃:“我罪该万死。”
她心头微颤,却未曾落泪。
真正的审判,不在宫闱密诏,而在人心立碑。
当最后一笔落下,“味无罪,执味者有罪;膳可养人,亦可诛心——今立此碑,禁‘无声之毒’”二十三字赫然成型。
阳光斜照,碑面泛出冷玉般的光泽。
她唤来“小毒尝”的孩童——那个曾被蜂鸣操控、舌根溃烂的孩子,如今眼神清明,双手微微颤抖地捧起金箔,一片片贴上碑文。
金光映日,宛如天启。
人群寂静无声,唯有风拂动幡旗。
忽而一声脆响划破沉寂——梁封口蜂自袖中抽出那支伴随他半生的蜂笛,青玉质地,在掌心断裂为二。
他双膝跪地,将残笛投入碑前焚烧残稿的火盆。
火焰猛然腾起,裹挟着灰烬盘旋升空,似有无数蜂鸣随风散去,终归虚无。
“师父……你信的律,是人定的。”他低语,“不是天命。”
那一夜,风雨再起。
甘苦子独坐于昔日药房废墟之中,四壁蛛网如囚笼。
他望着墙上悬挂的玉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