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随风扩散,引得村中鸡犬循味而来,孩童更是围拢不舍离去。
苏晏清亲自舀起一勺,拌入白饭,蹲下身子,递到一个瘦弱幼童手中。
“吃吧。”
孩子毫不迟疑,大口咀嚼,眼睛瞬间亮了:“甜!香!娘,我要这个!”
人群骚动。
这时梁断粮带人闯入,怒喝:“妖妇!蛊惑小儿,其心可诛!此酱有毒,谁敢试吃?”
苏晏清抬眸,目光平静如水:“你若不信,何不上前亲尝?”
梁断粮一愣,正欲斥责,身后一名随从为表忠心,抢步上前夺过饭碗,三两口吞下。
众人屏息凝神。
片刻,那人擦嘴咂舌:“好香……什么事儿没有啊。”
哗然顿起。
“官老爷说有毒,我们亲眼见他吃了没事!”
“这酱是我们自己家的米、自家的柴熬出来的!”
烟灶娘高举陶碗,老泪纵横:“它不是神赐,是我们一铲一铲炒出来的!”
人群沸腾,疑云尽散。
梁断粮脸色铁青,却被百姓围堵质问,狼狈退走。
当晚,苏晏清独坐灶前,望着重新燃起的万家炊烟,久久未语。
而在京城玄镜司深处,一间简陋偏房内,萧决倚窗而坐。
窗外晨光微熹,桌上摆着一碗新熬的小米粥,还有一碟昨夜未动的酱。
他伸手拿起勺子,动作缓慢,指节泛白,显见伤势未愈。
可这一次,他没有皱眉,也没有放下。
他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然后,低声开口,像是自语,又像对着虚空陈述:
“此粥米软,火候差七息;此酱香浮,蜜未融透。”萧决伤势未愈,每日清晨仍按时起身。
玄镜司偏房冷寂如旧,唯有窗下小几上,总摆着一碗热腾腾的饭菜——有时是一盅清粥,有时是一碟素炒时蔬,皆由专人从城外悄然送来,未曾断过一日。
他不再拒食。
起初只是机械地吞咽,味觉如枯井无波。
可某日清晨,舌尖忽掠过一丝微涩之后的回甘,像是久旱荒原突逢细雨。
他怔住,许久未动,只将那口饭含在口中,任其缓缓化开。
自那日起,他开始真正“尝”起食物来。
不是用舌,而是用心。
他渐渐能分辨米粒蒸熟的节奏,听得出锅底水汽将尽前最后一声轻响;他能从一勺汤里,品出火候差了几息、盐撒了几次、掌勺人那一瞬是忧是喜。
这一日,他捧起那碗小米粥,眸光沉静如古井映月,低声说道:
“此粥米软,火候差七息;此酱香浮,蜜未融透。”
话音落下,远在山中草庐的阿心饪正闭目倚炉,忽而睁眼,浑浊双目竟泛起惊涛骇浪般的震动。
“此人非尝味,”老人喃喃,指尖轻颤,“乃‘懂味’。”
懂味者,不依舌官,不凭方谱,而以心通五感,与烹者神交于无形。
天下厨者千千万,能入此境者,万中无一。
阿心饪一生未收徒,却对苏晏清说:“若有一人可承你之道,必是那个肯为一口饭俯首细品的人。”
与此同时,苏晏清已悄然返村。
她立于柴门之外,望着京城方向,手中握着一方布巾,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萧决近月所评之语。
每一条,她都亲自复做、调整、再送。
她知道他伤重体虚,知他厌世已久,更明白——他如今每一口饭,都是她在千里之外,用命去稳、去守、去喂出来的。
当夜,月隐云层,风卷残叶。
梁断粮趁着夜色潜入村北粮仓,怀中藏着火折子。
数百瓮“回甘酱”静静排列,宛如民心所聚的碑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