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首,声音发抖:“启禀陛下……万灶同炊,民气聚魂,天象示警——‘民相出,非帝可压’!此乃百年未见之异象,民心所归,天地共鉴!”
话音未落,皇帝手中玉玺猛然发烫!
他惊骇低头,只见传国玉玺竟自行转动三圈,嗡鸣不止。
与此同时,殿外太监连滚爬入,面无人色:
“陛下!宫中灶台……无火自温!所有御膳房的锅,都冒出了热气!”
皇帝踉跄后退,扶住栏杆,指尖冰凉。
而在千里之外的小铺门前,谢云章依旧僵立原地。
他望着眼前那一片白茫茫的粥案,望着那无数双沉默却坚定的眼睛,望着那盲童仍在放声高歌,望着那烟龙盘踞苍穹——
他的呼吸乱了。
三十年来,他信的是律法,敬的是皇权,烧的是“违制之灶”,灭的是“僭越之心”。
可今天,他看见了另一种火——不是毁灭的烈焰,而是生生不息的灶火;他听见了另一种声——不是诏令宣读,而是万家齐诵。
他忽然想不起自己为何而来。
是为了执行一道冰冷的旨意?
还是为了斩断这世间的温情?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
那支火把,曾点燃无数灰烬,也焚尽无数希望。
如今它还在燃烧,可照亮的,究竟是正义之路,还是通往深渊的引路?
他的视线缓缓移向身后。
梁持火已悄然上前一步,默默将手中的火把插入泥地。
火焰挣扎两下,熄灭了。
其余甲士面面相觑,有人迟疑,有人垂首,有人悄悄松开了握紧火把的手。
谢云章嘴唇微动,终未出声。
他只觉膝盖深处,有一股无法抗拒的酸软正在蔓延。
谢云章双膝骤软,火把“哐”地一声坠入尘土,火星四溅,却无人再去踩灭。
他踉跄后退半步,铠甲与石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仿佛是他三十年信念崩塌的回音。
他望着眼前这一片白茫茫的粥案——粗陶碗列成阵,热气如雾,升腾不息。
每一道炊烟都像一根细线,牵着一段人生、一份牵挂、一缕不愿断绝的人间烟火。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脸:灶迎妪仍捧着那碗素心粥,阿唱谣歌声未歇,梁持火低头盯着自己掌心的旧疤,手指微微发抖。
三十年来,他执火而行,以为手中是天理,是律令,是不容置疑的皇权威严。
可今日,他第一次觉得,那火把烧的不是僭越之罪,而是人心深处最朴素的温存。
“我……我烧了三十年灶,”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枯井,“竟不知……什么是饭。”
风起了,吹动他铁灰的鬓角。
他忽然抬手探入怀中,动作迟缓,像是在掏一件埋葬已久的遗物。
铜牌出怀时,已泛着青绿锈迹,边角磨损,唯中间三字仍清晰可见:“不绝灶”。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掌心的东西。
那时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童,躲在灶台后听着父亲被押走的镣铐声。
母亲没有哭,只将这块祖传的灶规牌紧紧按在他手心,说:“我们谢家世代掌火,不为焚人,只为燃灶。记住,味不可欺,灶不可绝。”
他曾以为那是妇人之仁。
如今,这五个字像刀刻进心头。
他盯着“不绝灶”三字,视线模糊。
老泪终于滚落,砸在铜牌上,溅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响动。
他猛然跪地,额头重重触向泥土,发出沉闷一响。
“我错了……”他哽咽难言,声音破碎如落叶,“我焚的不是逆灶,是我娘的魂啊!是我祖宗的道啊!”
没有人说话。连风都静了。
苏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