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在灶台三尺之间。”
话音落下,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地,额头触向冰冷泥石——不是朝天,不是拜神,而是向着那口无火自温的黑镬,叩下生平第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贫道……错了。”
三个字出口,如山崩,如海裂。
他一生所信奉的秩序轰然倾塌,可心中那一片长久以来的混沌与压抑,却奇异地开始松动。
有温热的东西自眼角滑落,他已记不清多少年未曾流泪。
与此同时,萧决抱着苏晏清走下祖灶遗址的长阶。
她依旧昏睡,呼吸微弱,指尖却始终勾着他衣袖不放,仿佛怕一松手,这世间便再无归处。
他低头看她,喉结微动,终是一言未发。
回到清粥小铺,他将她轻轻置于榻上,动作谨慎得如同安放一件易碎的圣物。
窗外夜色沉沉,唯有远处零星几处灯火未熄。
他取出随身药瓶,欲喂她一口温汤,却被她无意识地偏头避开,唇间仍喃喃低语:
“锅……要守。”
萧决的手顿住。
这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却像一把刀,剖开了他二十年来筑起的心防。
他望着那口老旧却洁净的灶台,灰烬未冷,锅底尚存一丝余温。
他曾是玄镜司都督,监察百官,生死予夺,手掌天下刑名之权。
可如今,他忽然觉得,那些印绶、那些诏令、那些森严律法,竟不如这一口灶、一碗粥来得真实。
他沉默良久,忽而抬手,解下腰间玉印。
白玉雕螭,紫绶缠钮,那是大靖王朝监察之权的象征,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权柄。
他将其轻轻放在灶台上,正对锅口,如同供奉。
“从今起,”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我不再是监察百官的都督,只是守灶之人。”
话音未落——
灶中冷灰倏然自燃。
无火种,无柴薪,唯见灰烬翻涌,如活物般聚拢,一圈淡白热气缓缓升腾。
锅中仅存的一碗清水,开始无声沸腾,水波轻漾,蒸雾袅袅,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窗外,夜风拂过巷陌。
第一户人家的门悄然打开,一位老翁佝偻而出,手中捧着一只金纹铜勺——那是“黑镬门”世代相传的“味契信物”,曾象征对百味的统御与裁决。
他走到街心熔炉前,未言一语,双手一倾,铜勺坠入火中。
火光冲起刹那,勺身熔化,金液流转,竟在焰心浮现出三个模糊字迹,如烟似梦,却清晰可辨:
还给你。
炉火静静燃烧,映照着整条街巷,也映照着远处尚未苏醒的城池。
而在小铺榻上,苏晏清仍在沉睡,唇角微扬,仿佛梦见了什么温暖的事。
窗外,晨光未至,可炊烟已悄然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