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更低:“吃饭,原是报恩。”
话毕,他下令改道。
商队本可三日内抵港,如今却要绕行七日,只为送十坛风引酱至一处难民船聚集的浅湾。
没人敢反对。
自那夜他自缚主桅请罪后,众人心中那杆秤,早已悄然倾斜。
苏晏清得知此事,并未多言,只命人取出一坛最浓的酱,亲手交予他:“若他们不愿收,便说——这是风捎来的问候。”
夜渐深。
她独坐船尾,披一件素白外裳,发髻松散,唯有一根竹簪挽住。
识海之中,那口沉睡多年的祖锅又响了一声——咕嘟。
微弱,却清晰。
她抚胸,忽觉心口一痛,如针扎般锐利。
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启用心火感应风脉以来,每夜静坐,她都能察觉识海中铁锅出现细微裂痕,火焰摇曳不定,像是随时会熄。
她知道,以心火为引,借万物传意,代价是自身元气。
但她不说,也不能说。
若她说破,便无人敢信此道可续;若她退缩,便再无人能唤醒这些被岁月掩埋的味道。
所以她只能撑着。
撑到某一天,风真的学会说话。
某夜,海风骤变。
原本平稳的东南风忽然转向,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滞涩感扑面而来。
空气中弥漫起一丝腥咸,深处竟夹杂着极淡的铁锈味,像是雨水落在陈年刀刃上。
船上的灯火猛地晃了一下。
光引晴猛然从舱中惊醒,赤足奔出,仰面立于甲板中央,双手剧烈颤抖地探向空中。
“风在哭!”她尖叫,声音撕破寂静,“有死气!风……风在哭啊!”某夜,海风骤变。
原本平稳的东南风如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骤然停滞,继而倒卷回旋。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像是呼吸间吸入了锈蚀多年的铁器碎屑。
那股腥咸深处,浮起一丝极淡却刺骨的铁锈味——不是来自海水,而是从风中渗出,如同陈年血迹在雨夜里悄然苏醒。
光引晴猛地自舱中惊起,赤足踏在冰冷甲板上,整个人剧烈一震。
她双目虽盲,却似看得比谁都清楚,双手疯狂地探向空中,指尖颤抖如枯叶:“风在哭!有死气!风……风在哭啊!”她的声音撕破寂静,带着近乎预言般的惊惶,在空旷船面炸开。
值夜船员纷纷惊醒,面面相觑,尚未反应,便见苏晏清已披衣而出,发髻微乱,竹簪斜插,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她站在船首,闭目凝神,识海中铁锅轻颤,心火缓缓探出。
那一瞬,她“尝”到了。
不是味道,是意念——百人叠加的怨恨、绝望与不甘,裹挟着沉入海底的镣铐声、窒息前的最后一口气,顺着气流层层涌来。
那些早已溺亡的灵魂,并未消散,而是被风引酱所散发的“共鸣之力”唤醒,附着于气息之上,欲将这新生的“道”扭曲成怨毒之酿。
若放任不管,风引酱将不再是唤醒记忆的灵药,而会沦为蛊惑人心的邪物。
届时,不是人在用风传味,是怨魂借味控人。
苏晏清睁眼,眸光冷冽如霜。
她没有迟疑,抬手击鼓三响——这是全船最高警讯。
“敲锣!所有铜锣、铁盆、锅盖,全力敲击!声越杂,越能扰其形!”她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浪,清晰传至每一艘附随小舟。
“取七坛‘初引’,倒入海中,坛口朝北,呈北斗之势!”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这些日子早已信她如神明,立刻行动。
锣声大作,杂乱无章,却形成一片声浪屏障;七坛最纯净的风引酱倾入怒涛,琥珀色的液体在月下如泪滴般散开,随即被黑暗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