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着炊烟的暖香灌进萧决的衣领，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指腹贴在苏晏清颈侧时，脉搏的跳动像被风吹散的火星，明明灭灭，最后彻底沉进黑暗里。
清儿？他低唤，声音卡在喉间，像被钝刀割过的砂纸。
玄色官袍前襟被血浸透，是方才替她挡鼎裂碎片时溅的，此刻却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扯开她染血的衣襟，那片曾灼得他掌心发烫的火纹已化作灰烬，只剩肋间一点微光，比烛芯燃尽前的残星更弱。
不能停。他咬着牙，拇指按住她心口，一下一下压下去。
胸腔里的疼顺着血管窜到眼眶，他想起昨夜在偏殿，她端着药碗哄他喝时的笑：萧都督连药都怕苦，倒像个孩子。可现在这双总沾着灶灰的手，凉得像冬夜的井水。
火种袋在他腰间震得发烫，青光透过布料刺得人眼酸。
他忽然想起苏晏清说过，这袋子里装的是苏家历代御厨的灶心土，的根。
此刻那光突然暴涨，映得两人衣襟上的血珠都泛着青，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对着她微张的唇渡气——
第一口，第二口，第三口。
铁锅突然嗡鸣起来。
那声音像极了上元节敲的云板，清越中带着震颤。
萧决的手顿在半空，耳尖贴着她心口——
极轻的一声，混着他剧烈的心跳撞进耳膜。
他猛地抬头，正看见那点微光突然亮如流萤，顺着她血脉窜进铁锅。
锅底的纹路泛起金红，像有活物在里面游，把他的掌心都震得发麻。
有了。他哑着嗓子笑，眼泪砸在她染血的鬓角上，清儿，你听，锅在跳。
萧大人！
梁承灰的声音从高台下传来。
萧决抬头望去，那老头正跪在青石板上，身后跟着七个灰衣人，每人腰间都别着半块焦黑的锅片——是烬灶盟破契徒的标记。
他怀里抱着一卷黄绢，在风里抖得簌簌响：六长老服了鹤顶红，大长老带着残党往漠北逃了。
这是总坛地契，还有《散灶令》。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石板上的闷响惊飞了几只麻雀，从今往后，再无烬灶盟，只有万灶会。
萧决没接。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苏晏清的睫毛动了动，像蝴蝶扇过霜枝。
他这才注意到，江南三十六府的炊烟不知何时凝成了云，在头顶缓缓流动，把阴影投在梁承灰佝偻的背上。
收着。苏晏清的气音轻得像飘絮，往后...万灶会替我看着天下的灶膛。
梁承灰猛地抬头，老泪砸在黄绢上洇开一片。
他身后的破契徒们突然跪成一片，七声喊得山鸣谷应，惊得炊烟都散了片刻。
另一边村口传来孩童的笑声。
味解灰捧着口黑陶锅站在老槐树下，发间的蓝布帕被风吹得翻卷，露出耳后新点的朱砂——那是传火使者的标记。
她手把手教孩子们搅勺，声音清亮得像溪涧：火小点，米才软。
水开了要转锅，让每粒米都喝饱水。
阿姐，米在跳舞！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指着锅底喊。
众人凑近一看，白米粒果然在沸水里打着旋儿，锅底的菌丝泛着幽蓝，像撒了把星星。
味解灰摸了摸小丫头的头，菌丝突然窜进她指尖，在掌心凝成豆大的光团——火种，无声地传了下去。
都督。
萧决转头，正看见鼎裂使站在碎鼎旁。
那傀儡战士原本空洞的眼眶里，此刻浮着两簇小火苗。
他弯腰拾起半块锅片，用指腹擦去上面的灰，又蹲在地上，用锅片在泥里划出歪歪扭扭的字。
他不是敌人。萧决盯着那字，突然开口。
苏晏清在他怀里动了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