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战中,被敌兵的刀锋划伤的,虽已愈合,却依旧清晰。她的指尖带着心疼,轻轻划过疤痕,眼中的忧色并未褪去:“夫君,你此番立下不世之功,晋封靖国公,食邑三千户,陛下赏赐无数,满朝文武无人不羡。可妾身却总想起古来旧事,功臣良将最忌‘震主’二字,这泼天的荣宠,亦是无形的枷锁啊。”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今日御宴,妾身作为命妇陪坐末席,见陛下对你赞不绝口,赏赐不断,可席间几位老臣的神色,却并非全然喜悦。他们虽未多言,但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让妾身心中不安。夫君,恩宠过盛,未必是福。”
萧景珩的目光骤然一凝,眸底闪过一丝寒芒,如同北疆冬日的冰峰。他自然清楚,这场荣宠背后,必然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他率三千孤军破敌十万,收复失地,这样的战绩太过耀眼,难免让人心生忌惮。可他旋即恢复平静,拉着梁婉清在暖炉边的锦凳上坐下,给她斟了一杯热茶:“婉儿所言极是,我亦有此虑。功高盖主,乃人臣大忌。陛下虽圣明,一心励精图治,可朝堂之上,人心复杂,树大招风,从来都是颠扑不破的道理。今日之荣光,便是明日之险滩,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却并未饮下,只是望着杯中袅袅升起的水汽,沉吟片刻:“不过,眼下北疆未定,边境仍需兵力镇守,陛下暂时不会动我。我们此刻需做的,便是谨言慎行,谦冲自牧,不揽权,不结党,凡事低调行事,静观其变。”
他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妻子,眼神中带着几分关切:“我离京数月,府中一切如何?你独自支撑,可有难处?”
梁婉清捧着热茶,轻轻摇头,眼底闪过一丝聪慧的光芒:“夫君放心,府中一切安好。妾身谨遵夫君临行前的嘱托,谨守门户,约束下人,不许他们在外张扬,也未曾与任何官员府邸有过多往来。只是……前日,安王妃递来了帖子,邀妾身过府赏花小聚。”
她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警惕:“妾身听闻,安王向来与军方渊源不深,且其母族与几位宗室元老往来甚密。如今夫君正是风口浪尖,他府中邀约,未必是单纯的叙旧。妾身不愿节外生枝,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
萧景珩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婉儿做得对,心思缜密。安王虽未明着与我为敌,但此刻邀你过府,难保没有探听府中动静、或是借机拉拢的心思。如今我们身处漩涡中心,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眼中,半点马虎不得。”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放心,朝堂之上的风浪,我自有应对之法。你只需安心在府中,替我稳住后方,照顾好自己,便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日后无论府外风雨如何,有我在,便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梁婉清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她靠在他的肩头,将脸颊贴在他的臂膀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窗外,月色朦胧,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屋内,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府内一片静谧,只有暖炉中木炭燃烧的细微声响,案几上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两人的身影。
萧景珩轻轻拥着妻子,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北疆的风雪尚未完全消散,朝堂的暗涌却已悄然袭来。他知道,这场荣宠背后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他手中的剑,既能斩敌于沙场,亦能护家于危难,只是前路漫漫,杀机四伏,他必须步步为营,方能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中,护住自己的家人,守住自己的报国之心。
夫妻二人灯下对坐,絮絮叨叨地说着分别后的琐事。梁婉清说起府中栽种的牡丹开了又谢,说起她让人给北疆送去的棉衣是否合身,说起他临走前嘱咐照料的那盆文竹依旧青翠;萧景珩则说起北疆的戈壁风沙,说起将士们雪地中啃干粮的坚守,说起破城那日的漫天霞光。夜色渐深,铜钟再次敲响,已是四更天。暖炉的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温情脉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