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时,阳光穿透了弥漫在战场上的薄雾与硝烟,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晰度,照亮了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焦黑的弹坑如同大地的疮疤,随处可见的残破武器、烧毁的车辆残骸以及那些尚未完全清理的、保持着最后战斗姿态的遗体,无声地诉说着昨日战斗的惨烈。一种大战间歇特有的、令人心悸的寂静笼罩着前沿阵地,只有偶尔从远方传来的、零星的冷枪声,提醒着人们死亡并未远离。
朱赤站在前指观察所的了望口后,身体如同钉在地面上,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超过了一个小时。他手中那架高倍望远镜的镜片上,沾了些许清晨的露水,但他毫不在意,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日军撤退的方向,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他身上的将官呢大衣肩头被露水浸湿,下摆沾染了泥泞,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矗立在这风暴眼的中心。
他的眉头紧锁,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地图上那些代表日军后撤的红色箭头,在他脑海中不断分解、重组,与无人机侦察照片、无线电侦听片段、以及前线侦察小队冒死送回的情报相互印证。一种强烈的、源于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直觉在警告他——这看似溃败的撤退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太安静了……也退得太‘标准’了。”朱赤终于放下望远镜,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指挥所内所有高级军官的脸。李韫珩、秦风、几位主力师长,以及刚刚被召来、身上还带着前沿阵地泥土气息的几位团长,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最高指挥官的分析与决断。
“你们看,”朱赤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拿起长长的指挥棒,点在沙盘上日军第六师团后撤的路径上,“他们的后卫部队,交替掩护,层次分明。丢弃的装备,多是非核心的辎重或受损武器。主力部队撤退时,始终保持着完整的通信联络和建制单位。这绝不是一支被打懵了、丧失指挥的溃军应有的表现!”
指挥棒又移向日军第十六师团收缩的区域。“再看这里,他们选择的防御节点,贺胜桥以北的这片丘陵,地势险要,射界开阔,而且,根据我们战前的情报和系统侦察显示,他们在这一带早就构筑有相当完备的永备工事群!他们不是慌不择路,他们是主动退入了事先选好的‘壳’里!”
朱赤的语调陡然变得凌厉,指挥棒重重地敲在沙盘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人心头发颤。“畑俊六!这个老鬼子,他在给我们演戏!演一出‘穷途末路’的戏!他想用空间换时间,拉长我们的补给线,削弱我们刚刚建立的炮空优势!他想用这些看似唾手可得的阵地做诱饵,引诱我们离开坚固工事,把疲惫的步兵投入到他们预设的、布满交叉火力和炮兵标定区的屠宰场!”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的脸,看到有人因他的分析而露出恍然和后怕的神情,有人则更加凝重地点头。
“他在等!”朱赤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等我们因胜而骄,等我们兵力分散,等我们后勤不继!然后,他藏起来的预备队——那些尚未投入战斗的、齐装满员的甲种师团,他们的战车集群,他们的航空兵主力,就会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从我们最意想不到的方向,捅进我们的软肋!他要的不是击退,他要的是……全歼!是要用我们武汉战区几十万将士的血,来洗刷他这两天的耻辱!”
指挥所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工兵修筑工事的锹镐声交织在一起。之前因大胜而产生的乐观情绪,被这番冷静而残酷的分析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紧迫感和危机感。
“所以,”朱赤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从现在起,全军转入一级战备!我们的战略重心,立即从‘追击歼敌’转变为‘巩固防御,伺机破敌’!”
“李韫珩!”
“到!”李韫珩猛地挺直身体。
“记录命令!”朱赤的声音在掩体内回荡,“一、前沿所有部队,立即停止一切形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