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恋恋不舍地缠绕着青灰色的弄堂砖墙。苏晚月已经吃力地推着那辆沉重的二八杠永久自行车出了院门。车后座两侧,用粗麻绳紧紧捆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像两座沉默的小山。车把手上,还晃晃悠悠地挂着一个装满喇叭裤的沉甸甸的网兜。
手腕上被陆行野攥出的淤痕在清晨的寒气里隐隐作痛,昨夜老宅的阴冷气息和赵玉芬淬毒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让她心头依旧蒙着一层冰霜。她深吸一口带着潮湿凉意的空气,试图驱散那份沉重。身体的疲惫是实打实的——连续几个通宵踩着缝纫机,赶制这批被张姐形容为“能卖疯了”的喇叭裤。手指被机针扎破了好几个地方,裹着胶布,此刻按在粗糙冰凉的车把上,传来一阵阵钝痛。
车轮碾过坑洼的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车铃随着颠簸叮铃铃作响,清脆又带着一丝孤寂。这铃声,是她和这个混沌时代艰难对话的信号。
虬江路旧货市场深处。
太阳还没完全爬上来,市场里已是人头攒动,空气里弥漫着旧铁锈、潮湿木头、廉价烟草和热腾腾早点摊子混杂的独特气味。各种口音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鸡鸭鹅的聒噪声此起彼伏。这里远离主干道,是城市缝隙里顽强生长的“自由”之地,也是苏晚月这样“倒爷”的冒险乐园。
苏晚月找了个靠近角落、相对背风的位置,费力地把自行车支好。她解开麻绳,小心翼翼地把蛇皮袋里的裤子一条条拿出来。深蓝、墨黑、卡其色…厚实的劳动布(牛仔布)料子,最醒目的是那夸张的、像两把扫帚似的裤脚。每条裤子的侧缝,都用明黄色或白色的丝线,醒目地绣着一个抽象的“W”字母——这是她“晚风作坊”的雏形标记。
她刚把几条裤子抖开,挂在自己临时拉起的细绳上,还没吆喝,几个穿着花衬衫、留着长鬓角、走路自带节奏的年轻人就围了过来。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那些裤脚,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嚯!正宗的‘扫帚裤’!” 一个梳着“飞机头”的小青年吹了声口哨,伸手就去摸那宽大的裤脚,“姐,这料子够挺!哪儿来的?”
“海城最新款!刚下船!” 苏晚月脸不红心不跳,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神秘感。她熟练地拿起一条,“看看这裤脚,走起路来带风!看看这腰线,精神!” 她模仿着电影里时髦女郎的姿态,轻轻扭了一下腰。
“多少钱?” 另一个穿着紧身海魂衫的急切地问。
“十五一条,不二价!” 苏晚月报出价格,这是她核算过成本和市场试探后定下的,在这个普遍工资三四十块的年代,绝对算“奢侈品”。
“嘶…十五?” 飞机头有点肉疼,但眼睛还是黏在裤子上,“能试试不?”
“行!套上看看!” 苏晚月爽快地拿起一条深蓝色的递过去。
飞机头也不避讳,就在人堆里把宽大的裤脚套上自己原本的裤子外面。那夸张的裤型一上身,整个人气质瞬间就变了,透着一种不羁的时髦劲儿。他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宽大的裤脚甩出一个潇洒的弧度,引得旁边几个同伴啧啧称赞。
“值!给我来一条!” 飞机头一咬牙,掏出一卷毛票,数了又数递给苏晚月。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场面瞬间火爆起来。那些追求时髦、渴望与众不同的年轻人仿佛找到了组织,纷纷涌上来,你一条我一条,争相购买。钞票——绿色的两元“车工”、棕色的一元“女拖拉机手”、甚至还有几块簇新的大团结——像流水一样塞进苏晚月随身带的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里。挎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沉甸甸地坠在她腰间,带来一种疲惫又异常踏实的满足感。这不仅仅是钱,这是她一点点撕开命运枷锁的力量!汗水顺着她额角滑落,混着清晨的雾气,但她脸上的笑容是明亮的,带着一种野草般的生机。昨夜的阴霾,似乎暂时被这喧闹的市井烟火和实实在在的收获驱散了一些。
就在苏晚月忙得不可开交,刚把一条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