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头顶,一丝风也没有,闷得人喘不过气。晚风作坊的小院里,缝纫机密集的“哒哒”声像往常一样响着,女工们埋首在堆叠的布料和半成品间,额角沁着细汗,空气里弥漫着棉絮和熨斗熨烫布料时特有的微焦气味。苏晚月正和负责裁剪的张姐核对一批出口香港的连衣裙版型,指尖划过光滑的的确良面料,心里盘算着下午要去供销社谈新一批纽扣的进价。
“苏姐,你看这个腰线收的是不是再……” 张姐的话音未落,就被一阵粗暴的拍门声打断。
“砰!砰!砰!”
那声音不是敲,是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官威,瞬间撕碎了作坊里忙碌而专注的气氛。所有的缝纫机声戛然而止,几十双眼睛惊疑不定地望向那扇刷着绿漆、此刻正被拍得簌簌落灰的院门。
苏晚月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她放下手中的布料,快步走向院门,指尖冰凉。
门刚拉开一条缝,一股带着公文包皮革和廉价烟卷混合的气味便涌了进来。三个穿着深蓝色“工商”制服的男人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梳着油亮背头、面皮白净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刻板。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些的,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硬壳的蓝色文件夹,另一个则拿着封条和浆糊桶。
苏晚月认得为首的那个,姓孙,区工商局市场科的科长。前世,她的第一个小摊就是被他亲手没收的。
“苏晚月同志?” 孙科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扫过苏晚月略显苍白的脸,语气平板无波,像在念一份早已写好的稿子,“根据群众举报及我局初步核查,你处‘晚风服装加工点’涉嫌长期、大规模无证经营,非法雇佣劳动力,扰乱社会主义市场秩序,属于典型的投机倒把行为。现依据《城乡个体工商户管理暂行条例》及《关于打击投机倒把活动的若干规定》……”
他身后的年轻人适时地打开了那个蓝色的文件夹,抽出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纸,递到苏晚月面前。那印泥红得刺眼,像一团凝固的血。
“这是查封通知书。” 孙科长的声音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责令你处立即停止一切生产经营活动!所有生产工具、原料及成品,一律就地封存,等候进一步处理!签字吧。”
“查封”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苏晚月的耳膜上。她看着那张纸,那鲜红的印章像烙铁一样灼烧着她的眼睛。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前世被抄家、被批斗、被踩在泥泞里的冰冷和绝望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吞没。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血水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
“凭什么查封我们!” 一个年轻气盛的女工忍不住喊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凭自己手艺吃饭,犯什么法了?”
“就是!苏姐带着我们不容易!” “我们挣的都是辛苦钱!” 其他女工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脸上交织着愤怒、恐惧和茫然。她们大多是从街道待业青年或家庭困难的妇女中被苏晚月招来的,这份工作对她们而言,是糊口的指望,是摆脱困境的微光。
孙科长眉头皱起,显出不耐烦:“吵什么吵!政策就是政策!无证经营,雇佣劳力,就是投机倒把!妨碍执行公务,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挺了挺胸,脸色也沉了下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苏晚月眼角的余光瞥见,在孙科长带来的两个年轻人身后,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正是前几天才被她提拔为小组长、负责新款式打版的技术员小王!此刻,他低着头,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苏晚月,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苏晚月脑中瞬间闪过前几天他支支吾吾请假、以及昨天有人看见他和陆行邦在街角说话的情景……原来如此!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愤怒和背叛感几乎让她窒息。是他!是这个她信任、提拔的人,提供了所谓的“内部情况”,成了捅向作坊最致命的一刀!
孙科长似乎没注意到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