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叔,”她的声音从车床底下传出,异常稳定,“帮我打灯,对准主轴箱左侧第三根传动轴。”
老孙头赶紧拿起手电筒,颤抖着光柱照过去。
苏晚月眯起眼,借着光,仔细分辨着齿轮啮合的情况。豁口的位置,磨损的程度,丝杠弯曲的弧度……前世在机械厂被迫“学习”的、那些被当作惩罚的枯燥知识,此刻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在她脑中浮现。她甚至能记起当年那个刻薄的老技术员骂骂咧咧讲解时,提到的各种应急处理办法。
“豁口太大,硬啮合会崩齿。”她冷静地判断,“老孙叔,把油石给我。”
接过磨刀石,她调整着别扭的姿势,手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探进去,用油石最细的一面,对着豁口边缘被敲击卷起的金属毛刺,一点点、极其耐心地研磨起来。沙沙的摩擦声在死寂的车间里异常清晰。汗水混合着油污,从她的额头滑落,滴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她只是用力眨眨眼,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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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间里只剩下油石摩擦金属的沙沙声,和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月终于停下动作,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好了。豁口毛刺暂时处理了,能顶一阵。老李,帮我找几根最结实的橡皮筋,要粗的!”
橡皮筋很快找来。苏晚月又从工具箱里翻出几块厚实的帆布边角料。她将帆布紧紧包裹在丝杠弯曲变形最严重的中段,然后用粗橡皮筋一圈圈、一层层地,如同外科手术般,极其精准地缠绕捆扎、施加反向矫正力。
“这…这能行?”老孙头看得目瞪口呆,这种土办法闻所未闻。
“死马当活马医。”苏晚月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手上动作不停,“受力点分散开,能暂时让丝杠勉强复位,保证针杆高度基本一致。王建国弄弯了它,我就用这法子把它‘绑’直!” 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狠劲。
捆扎完毕,苏晚月艰难地从车床底下爬出来。此刻的她,狼狈不堪。工装前襟和袖口浸透了乌黑的机油,脸上也蹭了几道黑印子,双手更是完全变成了两只“油爪”,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汗水浸湿了鬓角的碎发,黏在脸颊上。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
“老孙叔,装回齿轮箱盖,试试空转。”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老孙头看着眼前这个满手油污、眼神却亮得吓人的年轻厂长,喉咙有些发堵。他用力点点头,招呼几个工人一起动手,小心翼翼地将齿轮箱盖装回原位。
苏晚月走到车床操作面板前。那双沾满厚重油污的手,此刻却异常稳定。她深吸一口气,伸出食指,那沾满黑色黏腻的手指,悬停在那个红色的启动按钮上方。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沾着的油污在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
车间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
苏晚月闭上眼,将前世被迫触碰冰冷机器的屈辱,将周文斌的阴毒算计,将王建国的背叛,将整个车间几十双眼睛的期盼,全部凝聚在这一指之上。
“啪!”
带着油污的指尖,重重按下了红色的启动按钮!
嗡——!
一声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猛地撕裂了车间的死寂!紧接着,是齿轮重新咬合、连杆开始摆动、皮带轮飞速旋转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的机械运转声!那声音起初有些滞涩,带着“嘎吱嘎吱”的生涩磨合音,但很快,在众人紧张到几乎窒息的注视下,那声音变得顺畅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轰隆隆——!轰隆隆——!
巨大的车床机身轻微震动着,重新焕发出磅礴的生命力!飞轮旋转成一道虚影,仿佛一颗重新开始搏动的心脏!
“转…转了!真的转了!”一个年轻女工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活了!机器活过来了!”老李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声音哽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