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的初夏,空气里已经浮动着躁动不安的热意。中关村街头,“信息高速公路”、“互联网改变生活”的红色横幅在日渐增多的车流尾气里微微卷边。晚风集团总部那栋崭新的五层小楼里,却弥漫着一股与窗外蓬勃朝气格格不入的、死寂般的低温。
“苏总…还是…不行。”技术部主管王明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在白色衬衫领口洇开一小块深色痕迹。“服务器…彻底被占满了,CPU使用率百分之百…我们尝试了所有已知的应急方案…”
苏晚月站在技术部门口,背后是落地窗外刺目的阳光,面前却是一片冰冷的、被显示器的幽蓝光芒照亮的绝望面孔。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发出持续、高亢的蜂鸣,像垂死巨兽的哀嚎。一排排屏幕上,数据流早已不是正常的访问请求,而是疯狂刷新的、毫无意义的乱码和雪花点,偶尔闪过猩红色的、扭曲的英文单词——“DIE”(去死)、“CRASH”(崩溃)。
空气里弥漫着过热电路板的焦糊味,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来自人心底的无力感。
官方网站彻底瘫痪超过三十六小时。这不是简单的页面无法访问,而是更阴毒、更彻底的攻击——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成千上万台被控制的“肉鸡”电脑,像不知疲倦的僵尸,持续不断地向晚风集团的服务器发送海量垃圾请求,堵塞了所有通道。不仅顾客无法访问页面下单,连内部邮件系统、甚至部分依托早期联网系统管理的生产线订单数据库都受到了波及。
“我们…我们联系了电信部门,他们说是国际流量攻击,源头很分散,主要在海外…暂时无法从骨干网层面完全屏蔽…”王明的声音越来越低。
海外。苏晚月的心沉了下去。周文斌的影子,如同阴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脖颈。在他那庞大的、隐藏在合法生意外壳下的走私和黑金帝国面前,她这点刚刚借助8848网站和初建ERP系统触摸到互联网边缘的实业,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苏总,刚刚…刚刚杭州丝绸厂那边来电话质问,为什么他们传真过来的最新样布确认图,我们的系统一直没有回复?他们…他们怀疑我们找到了新供应商,要中止合作…” 助理小张跑过来,脸色苍白地汇报,手里捏着一份皱巴巴的传真纸。
“还有香港那边的面料商,催问下周船期的尾款支付流程…”
“线下旗舰店也反映,会员系统无法同步积分,顾客投诉很多…”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像不断砸落的冰雹。苏晚月闭了闭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些技术员、那些匆匆赶来的各部门主管投来的目光——焦灼的、期待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她是他们的主心骨,在无数次实体商战中带领他们杀出血路,可这一次,敌人看不见摸不着,攻击来自虚拟世界的四面八方,她的经验、她的魄力,在这无形的战场上,几乎毫无用武之地。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混合着对周文斌阴毒手段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她仿佛又回到了重生之初,那个在陆家老宅里孤立无援、只能依靠枕下剪刀获取一点可怜安全感的苏晚月。
“继续尝试联系更高层面的技术支持!悬赏!对外发布悬赏,只要能解决这次危机,晚风集团重金酬谢!”苏晚月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笨拙也是最后的方法。金钱,在真正的技术壁垒和恶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她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而急促的回响。她需要冷静,需要空间,需要…她不知道需要什么。或许,只是需要避开那些让她感到自己无能的视线。
回到办公室,反锁上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模糊的城市噪音和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苏晚月跌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随身手提包的内袋——那里,习惯性地放着一把小小的、冰冷的瑞士军刀,这是她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最接近前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