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要的不是真正传承非遗,她要的是一个光鲜亮丽的、能写进报告的“文化项目”,是镜头前她亲切握着下岗女工手的画面。至于这些女工能不能学会,那些古老的手艺能不能活下去,并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内。
“赵科长费心了,”苏晚月语气疏淡,“书院刚起步,还在摸索阶段,宣传的事,不急。”
“哎呀,苏总就是太谦虚!”赵倩用扇子掩着嘴笑,眼神却锐利,“这非遗传承,可是上面点名要抓的工作,有了成绩就得及时上报嘛!再说了,您请来的那位……苏绣大师,叫什么来着?陈……陈玉芝是吧?听说脾气古怪得很,能不能教好还是两说呢,咱们得先造势……”
苏晚月眼神微冷。赵倩对陈玉芝的轻慢,触及了她的底线。她正欲开口,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夹杂着孩子们兴奋的叽叽喳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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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陈奶奶来了!陈奶奶的箱子好沉!” 小宝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一把抱住苏晚月的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到了月亮门口。
逆着光,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她个子不高,身形清瘦,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香云纱斜襟上衣,同色长裤,裤脚洗得有些发白。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小小的圆髻,用一根简单的银簪固定。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纹,像是被岁月精心雕刻过,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沉静,看过来时,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与淡淡的疏离。
她手里提着一只老旧的、深褐色的樟木箱子,箱体上的铜扣已经磨得发亮。那箱子看起来不大,但她提着的样子,仿佛里面装着一座山的重量。
这就是陈玉芝。苏绣“环绣”一脉仅存的传人之一。苏晚月为了请动她,三下江南,磨了整整半年。第一次见面,陈玉芝甚至没让她进门,只隔着木门说了一句:“我的针,不绣商品。” 最后一次,苏晚月没有带任何合作方案,只带去了自己亲手绘制的一本厚厚图册,里面是她走访各地,记录的即将失传的民间刺绣纹样,以及她对如何将这些纹样与现代设计结合的一些粗浅构想。陈玉芝翻看了那本图册整整一个下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下了苏晚月带来的、她家乡的特产——一包新采的碧螺春。
此刻,陈玉芝就站在这里,站在这个充斥着新漆味、陌生目光和某种浮躁气息的北方院落里。
赵倩显然被老人身上那种沉静到近乎凛然的气场慑住了一瞬,但很快又堆起笑容,上前一步:“您就是陈大师吧?一路辛苦!我是市文化局的赵倩,主要负责……”
陈玉芝的目光淡淡扫过赵倩伸出的手,没有去握,只是微微颔首,视线便越过她,落在了苏晚月身上,以及她身后那群惶惑不安的女工脸上。
“苏总,”她的声音不高,带着吴侬软语的腔调,却字字清晰,“地方不错。”
苏晚月松了口气,迎上去:“陈老师,您辛苦了。住处都安排好了,您先休息……”
“不急。”陈玉芝打断她,目光再次转向那群女工,平静地问,“就是她们?”
“是。”苏晚月点头,心微微提起。
陈玉芝没再说话,提着那只沉重的樟木箱子,缓步走向回廊下临时布置成教室的敞轩。女工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好奇又敬畏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和她们母亲年纪相仿、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南方老太太。
赵倩被晾在原地,脸上有些挂不住,给记者使了个眼色,摄像机立刻对准了陈玉芝。
陈玉芝仿佛没有看见那黑洞洞的镜头。她走到一张空着的宽大工作台前,将樟木箱子轻轻放下。打开铜扣,掀开箱盖。
没有预想中五彩斑斓的丝线,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素白色的绸缎底料,以及一些用油纸包好的、看不清形状的工具。
她取出一块绷好的绸缎,固定在绣架上。然后,拿出一个油纸包,慢慢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