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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书院终于安静下来。
女工们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满离开了。赵倩和记者也悻悻而去,显然没拍到想要的“热闹”场面。小宝被保姆接回了家。偌大的书院,只剩下苏晚月和陈玉芝,以及几个负责安保的员工。
苏晚月替陈玉芝安顿好行李,那口樟木箱子被老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送苏晚月出门时,陈玉芝站在廊下,看着北方清澈的、缀满星辰的夜空,忽然轻声说:
“苏总,你给我的那本图册,我看了。”
“那些纹样,快死了。”
“不是死在没人用,是死在没人懂它们为什么长成那样。”
苏晚月停下脚步,静静聆听。
“你建这个书院,很好。”陈玉芝转过头,昏黄的廊灯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但你要想清楚,你是想救几个下岗女工,给她们一碗饭吃?还是真想给那些快死的纹样,找个能活下去的根?”
苏晚月心头巨震。陈玉芝的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刻刀,直接剖开了她内心深处的矛盾。她两者都想要,但这二者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我……”苏晚月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立刻给出答案。
陈玉芝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淡淡道:“救急,救不了艺。心不定,针就浮。她们的难处,我懂。但手艺这东西,骗不了人。”
她顿了顿,看着苏晚月,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点近乎温和的东西:“你和我年轻时,有点像。都想抓住点什么。但有些东西,急是急不来的。”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进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苏晚月独自站在廊下,夜风吹拂,带来远处城市隐约的喧嚣。她反复咀嚼着陈玉芝的话——“救急,救不了艺”。她知道老人是对的。可是,现实的压力,女工们期盼的眼神,赵倩之流的“关注”,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让她快些拿出“成果”。
她走到书院中央的小庭院里,那里新移栽了几株石榴树,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重启非遗之路,远比她想象中更加艰难。这不仅仅关乎技术和市场,更关乎人心,关乎如何在浮躁的时代里,为那些需要沉静与时间滋养的古老灵魂,找到一寸立足之地。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移动电话突兀地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陆行野。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
电话那头,没有寻常的问候。陆行野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他一贯的沉稳,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周文斌上个月,注册了一家文化公司。”
“他接触了几个蜀绣和湘绣的老师傅,开价很高。”
“另外,”陆行野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他名下刚过户了一艘游艇,名字叫……‘锦绣号’。”
苏晚月握着电话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冰凉。
周文斌!他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从未放弃过觊觎和破坏。他不懂非遗,但他懂得利用,懂得抢夺,懂得用资本粗暴地搅浑水!他注册文化公司,高薪挖角,甚至将游艇命名为“锦绣号”,这绝不仅仅是商业竞争,更像是一种蓄意的挑衅和嘲弄!
前世的阴影,与今生现实的危机,在这一刻重重叠合。
她抬起头,望着北方深邃的夜空,星辰冰冷。书院初立,内有无措的女工和亟待拯救的技艺,外有赵倩之流的形式主义干扰,更有周文斌虎视眈眈的阴谋。
陈玉芝那句“救急,救不了艺”言犹在耳,而陆行野带来的消息,则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她心头刚刚因书院落成而生出的那点微弱的暖意。
前路,似乎比这浓重的夜色,更加晦暗未卜。她刚刚迈出的这一步,脚下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布满暗礁的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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