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董万空得知董希录带老婆孩子半夜三更逃走,来到我家提醒太奶:“大婶子,鲁一次郎很快带人来抓捕你们,赶紧躲一躲,免得被端窝灭门。”
太奶带五爷六爷躲到东山,二爷带白美容和孩子去了邱屯。三爷带老婆孩子躲到北亮子,四爷带老婆去了营口鲅鱼圈。如同半夜三更鸡窝里钻进黄鼠狼,小西山人受到惊吓害怕被屠屯,跑的一个不剩,连白成太都跑了。家家户户人去屋空,屋门四敞大开。转眼间一年过去,鲁一次郎和复州城的警察都没来。人们陆续回到小西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这还是曾经的家吗?家家户户房顶没上碱泥,屋笆漏雨房盖塌陷。院里院外墙头房顶,生长一人高的蒿子、谷莠子、灰菜。各种农具的杆儿把儿筐筐蒌蒌淋雨霉烂成灰,锄头铁锨镢头水扁担钩大车铁轱辘等铁器生满红锈。肥猪和壳郎猪长大拆了圈墙,成群结队在街上游荡。
家家户户成了猪圈,卧着几百斤重的肥猪,一头头养得膘肥体壮。老母猪生下的窝窝猪崽,长成一群群半大克郎猪,在屯中东跑西窜。
它们东家出西家进,又拉又尿,撕开踅子大吞大嚼苞米高粱,跳到炕上呼呼大睡,有的跑到山上成了野猪。一窝窝小猪崽正在吃奶,墙角和屋檐下成了鸡窝鸭圈,栖息着鸡群鸭群鹅群。院里院外街上菜园子里,一片片一堆堆鸡鸭鹅蛋,有的破壳有的成了臭蛋。母鸡母鸭母鹅们带领一群群小雏,自由自在地在街头徜徉。一片片如同啄木鸟敲树的“邦邦”声,是一堆堆蛋壳内的小雏破壳。
只有家家户户栓在槽上的笨牛蠢驴成了八旗子弟,无法挣脱缰绳,有的跳槽失败被缰绳勒死,有的拽翻槽子窝死,有的啃槽子撑过几天又渴死,烂成了一堆堆骨架。成功抹了笼头的一群群毛驴,在沙湾底一带游荡。小西山成了鬼屯之后,盐场和大西山人从南海底绕着走,连狐狸黄鼠狼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乍开始,各路小偷见小西山人去屯空,欲将家家户户的财物占为己有。山上的狐狸和洞中的黄鼠狼,也在觊觎鸡鸭鹅群。全屯的狗、公鸡、公鹅行使神圣职责,对主人家的财物和活物严防死守。狗队鸡队鹅队在昼夜巡逻,对一切可疑之人和动物狂追猛咬狠啄。小偷和狐狸、黄鼠狼胆敢进屯,一个别想活着出去。
家家户户的东西没丢没洒,各种活物没跑没丢没被野物拖走。
全屯人都回来了,只有董希录一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瞎董万空歪嘴子吹风一溜邪气,变成一场强台风,让小西山遭受一场浩劫,一片好心落下埋怨。
董千溪杀了他的心都有,日夜琢磨,如何把损失补回来。
沙岗后两虎兄弟地里,长满高草和刺菜。杀牛婆家地里,一垅垅蓬勃的老牛筋绊腿绊脚。董千溪家地里,长出一垅垅瞎稗子。蒲草地里,一根香蒲棒不长。地头地垴生长一丛丛茂密的杨柳灌木,人钻进去头影不露。壕沟内水深三尺,鲫瓜鱼和癞蛤蟆乱蹦乱窜。“牛吸水”里,盛满干乎乎一坑水虫子。
董千溪把两虎兄弟找到沙岗后,说:“我当初买地时没算好账,我家土地靠沙岗子这边没有地力,吃了至少两成亏。为了不减少收成,得重新分地。”
他们在一条条地垅之间跳来跨去,像玩一方巨大的格子游戏。他们围着地边,低头背手迈大步,像丈量一匹大布。他们相互指指点点呛呛来呛呛去,不停地指责,直至撕破脸皮骂祖宗。董千溪父子爷们多,主张按人头分,想把土地变成他家财产。两虎兄弟主张按户头分,也想把大半土地划进哥俩版图。
三个人各怀鬼胎,呛呛好几天也没达成协议。董千溪朝望海楼方向使个神秘眼色,暗示龙虎兄弟,说:“白成太的那份土地,我们三家均摊。”
董龙头错误理解,双手握圈贴在眼眶上,朝瞎董万空家方向寻觅。
董千溪推波助澜:“瞎董万空让咱小西山吃了多大亏?没有他的份!”
董虎尾说:“瞎董万空识俩字,大事小情离不开他,怎么也得有一份。”董千溪武断地说:“我说没有就没有,小西山离了睁眼瞎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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