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山的老辈人都娇惯老儿子,称“老疙瘩”,既“宝贝疙瘩”。分家之后,父母都和老儿子老媳妇一块儿过。老儿子赡养父母,不但继承全部财产,其他儿子照样拿粮拿草。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只有父母做寿、正月初三“回门子”、父母病重、死了发丧,才能回娘家。“六十六,吃闺女一刀肉”,闺女回娘家为父母的六十六岁生日做寿,带回的一刀肉不能添秤也不能减秤,有多少算多少。我们改称六爷、六奶为老爷和老奶,都和“老疙瘩”不无关系。
老爷、老奶和我家住对面屋,对太奶非常孝顺,照顾得无微不至。
太奶每天除了帮老奶做点家务活,再是到街上菜园外面看小鸡。她没事盘腿坐在炕上,对着窗外南天门长吁短叹,守着烟笸箩抽一杆大烟袋。
太奶为十里八村接生了三代人,仍不时被人接走,给临盆的媳妇接生。平日里,老爷家里从不断人,逢年过节人来人往,都来西北地看望大老太太。
爷爷兄弟六个抱团,当年在地东头抗倭,经历过“打虎亲兄弟”那种共同赴死的悲壮。下一辈人男丁不兴旺,叔兄弟加在一起才六个,更得抱团。
爷爷做主,从下辈人开始,叔兄弟之间以年龄大小排行。父亲年龄最大,排行老大,老叔排行第二。三爷的大儿子董云治排行第三,我们叫他三叔。二爷的独生子董云照排行第四,我们叫他四叔。三爷的二儿子董云水排行第五,我们叫他五叔。老爷的儿子董云华排行第六,比姐姐大一岁比我大四岁,叫他小叔。
没有外号不发财,爷爷哥六个是六个“盖挑子”,还有外号。
大伙儿叫爷爷“老录头”是尊称,“南霸天”是别号,“西霸天”是偏得,“大虎”才是名副其实的外号。他软的不欺硬的不怕,敢摸老虎屁股更敢虎口拔牙,不像“龙虎兄弟”那种人,欺软怕硬徒有其名,一动真张又软又怂。
爷爷在沙岗后埋地角石,在西山砬子骂天骂东洋,在地东头抗倭,在大草甸子上杀狼、烧狼;当初去边外的四口人带回来一大家子人,更是他的辉煌。
二爷叫董希玖,外号“二木匠”,职业即外号,盖房子修桥打车造船,样样在行。谁家桌椅板凳散架、扁担掉个栽子、换梯子枨或者做鸡槽子,他都有求必应分文不取。他做木匠活儿离不开吊线绷直,在生活中也能掌控是非曲直。
屯中谁家分家不均、两口子吵架、兄弟间不和、邻里为园边子地结为仇家、传言过耳查瞎话,二爷到场一番分析劝说,矛盾化解夫妻和睦仇家握手言和。
从这点上来看,叫二爷“二木匠”还有点儿亏。二爷和白美荣生了四个孩子,三个闺女,儿子董云照。董云照四叔人憨厚实在,拙嘴笨腮不但爱说话,还总抢话。他嘴歪一笑更歪,越歪还越爱说笑话。他不管干集体的活儿、私家活儿还是自己家活儿,都下死力。他说:“干活不累干什么累?不累仰壳了还叫干活吗?”别人在生产队里混公分“悠大魂”,他挑水抗旱累吐了血。
秋天刮大风,树叶子落一层。董云照四叔挑着花支笼子和筢子,早早来到山上。他不划拉树叶子,而是这儿一堆那儿一堆,先占住满山遍野,让人无法下筢子。然后,他在自己的地界里轻梳慢理,把树叶子全部划拉到自己家。
在这方面,四叔和董千溪有过之而无不及。
董云怂家盖房子,四叔砌外墙,叫“把角”,董万金砌里墙,叫“扶里子”。四叔把角石砌得如同垂线、墙面就是镜面,一手好活儿。老辈人说,除了当年的狗岱子,砌墙“把角”没人比得过董云照。
董万金和他爹董千溪一样,认为什么都比别人好,就怕别人比自己好。他给别人家砌里墙“扶里子”,故意砌的里出外进,相当于自己家的墙比别人家的墙平。四叔当众训斥他:“你是个庄稼人,砌这样的墙不嫌丢人?”
董万金没有脸,上去给了四叔一个大耳刮子:“你赶紧滚出小西山!”
四叔挨了打,倔强得和太爷一样,扔了大铲就走,谁都劝不回来。他一根筋,只往前走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