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总是热的》。
连队举行大会战,要在雨季到来之前制作二十万块砖坯,超额完成全年任务。砖坯完成的那天下午,突然狂风暴雨,全体官兵和工人全部出动苫盖坯垛。
长长的塑料布用砖和石头压不住,几个人用手拽不住,盖一次刮一次,被大风刮到天空,成了一条条腾飞的白龙。不管干坯水坯,都被雨水浇倒泡塌,成了一趟趟泥坨子。雨越下越大,一趟趟泥坨子变成泥石流,被山洪冲进登沙河。
山洪爆发,手推车、橇板、木杆子等一切器材、工具等都被冲走。
战士们争先恐后跳进激流抢捞,“老圈”打了两梭子冲锋枪制止,决不像被覆坑道那样,导致陈寿高牺牲。军民们昼夜苦战了半个月,一会儿工夫,劳动成果化为乌有。雨下了几天几夜,连队除了政治学习再是打扑克,听收音机。
弄不清哪是播音员播音,哪是打扑克的喝五吆六声。
雷声“轰隆隆”,打扑克砸桌子声“咚咚咚”,还有收音机受雷电干扰的“吱拉吱拉”声 。外面大雨,形成一层密不透风的雨帘。屋里输牌的战士脸上,贴满一道道纸条纸帘。我坐在饭堂里,浑身落满黑压压一层苍蝇,修改小说。
那天上午,雨终于停了。乌云散去,太阳出来,世界倏然亮了。一群群五彩的鸟儿和一群群姑娘一样,欢快地飞来飞去。蛤蟆欢快鸣叫,像一群群大声朗读汉语拼音的小学生。大家在屋子里憋了一个星期,都出来见太阳。
大雨过后,砖厂无异经历了一场浩劫。地上泥泞不堪,砖厂成了平地,每个人脚上,都沾着两坨烂泥。小河被山洪冲成了深沟,沟里面仍水流滚滚。
料场泡成了一湾烂泥汤,小推车被洪水冲走了几十辆。高三连毕竟是高三连,能打硬仗能啃硬骨头的光荣传统代代相传。没等连长、指导员动员,党员骨干率先写了倡议书:我们要在自然灾害面前不气馁,发扬一不怕苦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打一场恢复生产的歼灭战。战士们热烈响应,决心书像打扑克往脸上贴纸条,贴满饭堂。各班排清理淤泥打扫道路,补修砖窑,到料场放水,干得热火朝天。
两台推土机“突突”欢叫,将泥水推进山沟。我带领五班打眼放炮,料场又响起了“轰隆隆”的放炮声。任何情况下,只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张守相被机器绞掉指尖,不在关键时刻添乱,咬着牙默默坚持到出砖。李军的父亲长年卧病在床,那几天病重。哥哥来信让他探家,和父亲多呆几天,他把信压下来。三天后,砖厂恢复生产。太阳火辣辣地威猛,两天将一趟趟水坯晒干。大家迫不及待地装窑封窑,烧出大雨过后的第一窑优质砖。
那天休息,我去曹家屯码头看望王国权老大哥。他正光着膀子和战士们一起卸水泥,我看了半天没认出哪一个是他。他从机关下到连队任职,还是平调,已经免职。他没找关系为自己准备后路,也没整天游山玩水闲逛,仍住在连队。
他和战士们一起装卸打成一片,让人敬佩。他浑身水泥和我坐在防浪桩阴凉处,认真看完了《责任》故事梗概,没提意见,对我的操作方法提出异议。
他说:“编辑要成型的稿子,和活跃版面的稿子不同。你这样傻写,写到共产主义取消军队也很难上稿。不要以为编辑纯洁,收礼和不收礼、送稿和不送稿绝对不一样。搞创作不能贪大,先从三五百字的随笔开始,发一篇是一篇,要写十年八年之后,各方面条件成熟了,再尝试写短篇小说。你说要写中篇小说,我没发表意见,但是不赞成你的做法。上来就写大东西,成功希望渺茫。”
老大哥说的,还是过去搞新闻报道的那一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我必须按自己的目标去突破。我不但等不上十年八年,再住两个月又要复员。
就算他完全有道理,我也必须铤而走险。我没有时间去考证胜败,拼了才有希望。我想起《红与黑》中的主人公于连·索黑尔,虽然我和他处于不同国度不同时代有着不同的信仰,但是在达到奋斗目标上,有着同样的梦想和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