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半钟,放映队播放起床号我都没听见,一直睡到上午十点钟。
我去年离开高三连之后,传出有关高三连解散的小道消息。直到春节之前,连长接到守备区命令,将砖厂移交给石城守备区,回岛进行整顿。在整顿期间,连队继续履行装卸任务,一天都没休息。宣布解散之前,指导员贺红光讲话。
他说:“上级决定解散高三连,不是和我们过不去,而是为了加强部队建设、提高部队战斗力的需要。全连官兵要识大体顾大局,做义无返顾的过河棋子,不做徒有其名的马后炮。我们高三连的一代代官兵,在不同年代不同形势下听从党的指挥、克服困难、同心协力,圆满完成各项施工、训练、生产、军民共建等任务,奉献青春甚至生命,取得了一项项业绩和成就。尽管我们存在这样那样的不足和问题,我们已经向党、军队和人民交上了一份份满意的答卷。高三连虽然解散了,但是,全体官兵对祖国和人民的忠诚,永远不会解散……”
指导员哽住讲不下去,会场上一片啜泣声。
连长盖房子虽然提升为副营长,一直没安排位置,始终在高三连代理连长。他必定与高三连共存亡,也被确定转业,“镜测仪”帮不了他半点忙。
他的讲话,半个字不提高三连,不提部队,只回忆参军前的苦难经历。
他平静地说:“我出生在长江边一个偏僻小山村,三个月大时发大水,失去了父母双亲。我躺在一只木盆里面漂了好几天,被一户正在盖房子的人家捞上来,给我取名盖房子。我在养父养母家里受尽了虐待,哥哥姐姐去上学,我到地里干活。养父母一有不顺,都拿我出气。养父用鞭子抽我,就像抽牲口。养母用针线板砍破了我的脑袋,血淌下来遮住了眼睛。我都六岁了,养母没专门为我做过一件衣服。我十二岁那年,合作社干部做养父母工作,邻居们都来劝说,让他们送我上学。新社会都得有文化,连文盲都要参加扫盲班,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能当一辈子睁眼瞎。养父母终于开恩,让我上学。上学前,养母用哥哥姐姐的破衣服,给我拼了件分不清颜色多少块补丁的衣服。我高兴得半宿睡不着觉,为了博得养父母欢心,天没亮就起来干活。吃过早饭我刚要去上学,养父让我把粪挑完再走。我怕耽误上学,挑着粪筐一趟趟地猛跑,结果一头栽进了粪坑……衣服脏了学没上成,还挨了一顿暴打。人民公社成立那一年,我到敬老院里生活,念了四年书赶了两年马车。我十七岁那年,公社让我……穿上……来到……”
他努力避开“参军”“军装”“部队”,否则控制不住情绪。
但是,他如何避得开?当他讲到“部队就是我盖房子的亲爹娘,高三连就是我的家……没想到,家在我手里散了……”他终于没憋住,放声大哭起来。
从来不哭的人一旦哭起来,就像水库大坝决口,用什么都堵不住。连长哭指导员哭,干部战士们都哭。营长、教导员、卢参谋、老栾、于铁匠、老吐、尹队长都哭了。老百姓放声大哭。小盐场和“北小圈”都哭了。
守备区后勤处各部门助理和司务长清查账目,登记营房营具粮秣生猪等各种物资。军械助理和文书、副连长,普查登记武器弹药器材。政治部宣传科登记彩电、图书、乐器等列入移交物品。战士们彻底打扫营房内外卫生。
如同马上就要转岛训练,连队最后一次紧急集合占领阵地。大家认真保养火炮和高射机枪,修补阵地通往山下的道路,便于汽车拖拽。连队要求,解散之前的分分秒秒都是“全训”,出操,叠内务,吃饭前站队唱歌,严格一日养成。
此时此刻战争爆发,高三连还是那个高三连,仍成建制拉上炮阵地,“打得响打得连”……官兵们手中武器弹药已被收缴,赤手空拳。
每天上午,连队组织政治学习,下午为驻地群众修路,挨家挨户做好事,征求意见。驻地群众和高三连的一茬茬官兵相处二十多年,连队是靠山。有高三连在,别说生老病死、天塌地陷都不怕。他们扶老携幼到连队告别,老栾和于铁匠眼睛通红,写了“万民折”送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