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川离去时肩甲上那抹暗红,如同烙印般刻在苏清羽的脑海。东南沿海的沙砾,琉国使团,海字玉牌……这些线索在她心中交织,指向一个明确的方向——皇帝不仅收到了她的警示,而且已然采取了行动,甚至可能派出了最信任的利刃前去探查。这让她在不安中,又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然而,希望并不能驱散所有的阴霾。使团抵京的日子越是临近,宫中的气氛就越是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平静下的紧绷。连一向迟钝的春桃都感觉到了,小声嘀咕着这几日连鸟儿飞过宫墙似乎都比往日少了。
苏清羽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举动。她谨守“静养”的本分,每日里只在听雨轩内活动,连院门都极少踏出。但她并未停止观察与思考,只是将所有的敏锐都隐藏在了低垂的眼帘和恬淡的神情之下。
这日,贤妃召集协理宫务的妃嫔于永寿宫,商议接待琉国使团的部分礼仪流程和宫中布置。苏清羽也在受邀之列,这是自她“病愈”后,第一次参与此类事务。
永寿宫内,气氛比往日肃穆。贤妃端坐主位,德妃坐在左下首,神色间带着几分不耐,显然对这些繁文缛节不甚感兴趣。苏清羽则选了靠末的位置,安静聆听。
议题多是些场面上的安排:何处设宴,何种规格的仪仗,妃嫔们出席的服饰规制等等。贤妃处理得井井有条,德妃偶尔插言几句,也多是关于护卫安排是否周全。
就在议事接近尾声时,内务府新任的钱太监躬身呈上一份礼单副本,恭敬道:“娘娘,这是琉国使团提前递上的贡品清单,请娘娘过目,以便安排库房接收与陈列。”
贤妃接过,目光扫过,口中轻声念出几样贵重的贡品:“珊瑚树一对,珍珠十斛,犀角数支……嗯,还有……‘东海异宝,海龙珠一颗’。”念到“海龙珠”时,她语气微微顿了一下。
海龙珠?苏清羽的心猛地一跳!这名字……“海”!又是“海”!而且是与“龙”相连!这绝非普通的珍珠,其名称与那“海”字玉牌,以及可能关联的海外王室,隐隐形成了一种呼应!
她下意识地抬眼,恰好捕捉到贤妃眼中一闪而逝的、极淡的疑虑。虽然贤妃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继续浏览礼单,但苏清羽确信,贤妃也注意到了这个不寻常的名称。
德妃打了个哈欠,显然对这些珠宝没什么兴趣:“不就是些珠子石头嘛,看着安排就是了。”
贤妃合上礼单,温声道:“琉国心意甚诚,贡品需妥善安置。尤其是这‘海龙珠’,既是异宝,更需小心保管。此事本宫会亲自禀明陛下,由陛下定夺陈列之处。”
她将“海龙珠”单独提出来,并指明要禀报皇帝,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议事结束,众人散去。苏清羽故意放缓了脚步,落在最后。当她行至永寿宫门口时,贤妃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苏妹妹留步。”
苏清羽停下脚步,转身恭敬道:“贤妃姐姐还有何吩咐?”
贤妃走上前,与她并肩而行,仿佛只是姐妹间寻常的散步闲谈。她目光望着宫道前方,语气依旧是那般温婉,却压低了些许:“妹妹前番病中,仍不忘读史明志,那份札记,连陛下都赞其用心呢。”
苏清羽心中微凛,知道正题来了。“姐姐谬赞,臣妾愧不敢当。不过是病中无聊,信手涂鸦,聊表对陛下赐书之恩的感激罢了。”
贤妃微微一笑,话锋却悄然一转:“读史确能明智。尤其是一些涉及藩国往来、奇珍异宝的记载,往往能于细微处见真章。就比如那‘海龙珠’,名字倒是威风,却不知与前朝记载的‘鲛人泪’、‘蜃楼晶’有何异同?妹妹博闻强识,可曾涉猎?”
她在试探!她在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询问苏清羽是否了解“海龙珠”的底细,或者说,是否知晓其背后可能隐藏的关联!
苏清羽心念电转,贤妃此举,是代表她自己,还是代表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包括“瑬”的胁迫)在打探?她不能暴露自己知晓太多,但也不能全然否认,引起对方更深的怀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