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制的‘酒精’,能要你的命,也能救你的命。”军医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熟稔得像是在和邻家兄弟聊天。“想要你这条腿,就别乱动。”
“头儿,我懂……我这条命都是将军给的,一条腿算个屁。”那叫张三的士兵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脸上满是信赖。
严卯凑近了些,终于闻到了那股刺鼻的液体是什么味道。
是酒!是那种林望用来招待他的,能点着火的烈酒!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如此珍贵的烈酒去清洗伤口?这是何等的奢侈!何等的……暴殄天物!
“林大人,这……”
“酒精。”林望平静地吐出两个字。“伤兵战后死亡,十之七八并非伤势本身,而是伤口溃烂发脓,中医称之为‘邪风入体’。我称之为‘感染’。用高度酒清洗伤,用沸水煮过的器械和布条处理包扎,能最大程度地避免感染。活下来的机会,能提高至少五成。”
五成!
这个数字像一道天雷,劈在了严卯的头顶。
他宦海沉浮多年,掌管过兵部钱粮,太清楚大明边军那惨不忍睹的伤亡率了。
一场大战下来,战死的和伤重不治的,往往只占少数,真正的大头,是那些在战后十天半月里,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口感染而活活烂死的士兵。这几乎是定律,是天理。
可现在,林望告诉他,这个天理,能改。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病房。
伤兵们虽然个个带伤,面色苍白,但眼神里没有绝望和死气,反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
军医们手法娴熟,动作轻柔,甚至会和伤兵们开几句玩笑。
这里没有死亡的阴影,反而有一种顽强的,对“生”的渴望。
严卯看到一个年轻的士兵,一条胳膊被齐肩斩断,伤口用干净的白布厚厚地包裹着,脸上却还带着笑容,正用仅剩的一只手,笨拙地往嘴里塞着一块干硬的麦饼。
看到严卯的官服,他还咧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一刻,严卯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击中了。
那不是震撼,也不是惊奇,而是一种源自肺腑的感动。
他想起了史书上那些名将的记载,爱兵如子,与士卒同食共寝。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史官的粉饰之词。
可今天,他在这里,亲眼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林望所做的,不是简单的爱兵如子。
他是在用一种超越了这个时代认知的方法,去系统性地,成规模地,将他的士兵从鬼门关往回拉。
这支军队为何悍不畏死?为何纪律严明?严卯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因为他们的将军,给了他们最大的保障——让他们能有尊严地活下去,哪怕是身负重伤。
他转过身,对着林望,深深地作了一揖。
这一次,比在城楼下那一拜,更加诚恳,更加发自内心。
“大人之才,不止于练兵杀敌。”严卯的声音有些沙哑,“更能活人无数。以卯之见,大人实乃能医国之良医!”
沈炼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复杂。
他将这里的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酒精、沸水、干净的绷带……这些看似简单的东西,组合在一起,却产生了神乎其技的效果。
这个林望,脑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林望坦然受了严卯一拜,扶起他,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无奈的苦笑。
“严大人谬赞了。”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那些躺在床上的伤兵,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心痛。“良医,也需有良药。我这套法子,不过是亡羊补牢的无奈之举。刮骨疗毒,终究是虎狼之法,一个不慎,还是要丢了性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