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红”茶末,橘红色的火光在夜风中摇曳,散发出清幽而温暖的香气。
“火塘婆说,你们汉人埋的是香,我们苗家就为这香,点亮它的魂。”银凤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从今天起,你们每埋下一座‘醒香桩’,当夜就会有苗家的女儿在旁守一夜灯。这不是雇的,是自愿的。”
谢云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来时的山坡上,果然已亮起了两点微光。
那光芒如此渺小,却像两颗坠入深谷的星子,坚定地驱散着无边的黑暗与孤寂。
次日清晨,队伍整装待发时,一个沉默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寨子里的一名老猎户,他身后牵着两匹神骏结实的驮马,马背上空空如也。
“我儿子,十五年前死在给军阀运茶的路上,尸骨都没找回来。”老人声音沙哑,像被山石磨过,“你们走的这条,不是新道,是赎命道。带上它们,多带些茶出去,也算替他还了一份债。”
他不由分说地将缰绳塞进阿篾手中,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是半袋风干的肉干,他亲手将它塞进了茶箱的夹层里。
谢云亭看着老人布满沟壑的脸,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
最终,他没有说“谢谢”,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尚未刻字的火漆印。
这枚印的铜料里,特意熔炼了微量的兰草灰,是“云记”最高等级的活印。
他将印郑重地交到老人手中:“老阿伯,等你的孙子学会写字,请让他在这印上,刻下你儿子的名字。云记的每一笔生意,都为他留一份功德。”
行至第五日,队伍抵达了雷公岭最险峻的垭口。
毫无征兆的浓雾如同一堵冰冷的棉墙,瞬间吞噬了周遭的一切,能见度不足三尺。
队伍被硬生生截断,前后无法呼应,焦急的喊声在雾中显得空洞而无力。
“东家,看不见标记!后头的兄弟会迷路的!”阿篾急得满头是汗。
谢云亭却异常镇定。
他闭上双眼,在原地伫立不动。
脑海中,久未动用的鉴定系统界面悄然浮现,这一次,没有分析茶叶,而是在飞速扫描着周遭的环境数据。
【环境扫描启动……湿度:98%,风向:南偏西,风速:0.7米\/秒……】
【启动‘茶香扩散模拟’……根据‘醒香桩’材料配比及当前环境,生成气流轨迹……】
一幅淡蓝色的气流轨迹图在谢云亭脑中成型,清晰地标示出那缕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正被微风裹挟着,朝着一个方向缓慢汇聚。
他猛地睁开眼,毫不犹豫地指向左前方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风向偏南三度,香气在那边滞留不散,标记一定就在那里!”
众人将信将疑地循迹前行,摸索了约莫百步,阿峒的脚下忽然一绊。
他拨开脚下的乱草,一只陶罐的边缘赫然露了出来——竟是小竹昨夜趁大家熟睡,算准了风向,偷偷多补埋下的一处暗桩!
罐口的茶灰遇潮显出了更浓郁的香气,一线清芬仿佛利剑,瞬间破开了众人的焦躁与迷茫。
当晚,队伍在高岗上宿营。
谢云亭独坐崖边,看着系统界面上最后一次扫描的记录,心头巨震。
系统显示,沿着他们走过的整条路径,土壤中的茶碱沉积呈现出一种断续而有规律的分布,那分布的脉络,竟与小竹画卷上那条由无数脚印汇成的“亡命道”,惊人地吻合!
他猛然醒悟——这条路,根本不是他开创的。
百年来,无数像那位老猎户儿子一样的脚夫走卒,在绝望中遗落的茶末,在风雨中腐烂的茶包,早已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织成了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网。
他今日所做的,不过是让这张网,重新显形而已。
远处,苗家少女的守夜灯火已连成一线,如星河垂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