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是上好的徽州宣纸,透着淡淡的墨香,而非铜臭。
翌日清晨,南坞苗圃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里满是泥土和新芽的清新气息。
数百名来自皖南各村的茶农,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脸上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的沧桑,眼神里却交织着忐忑与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
谢云亭就站在这片他亲手开辟的茶苗田埂上,身后没有华丽的台子,只有一排排扎着红绸的新印茶契。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各位乡亲,从今日起,陆九思的血契,作废了!云记,要和大家立新约。”
他拿起一张红色的契约,高高举起,那颜色在晨光中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这,是云记的‘七日兑现’茶契!凡是与我云记签约供货的茶农,自鲜叶入库之日起,七日之内,款项必清!若逾期一日,云记自罚三厘利息,补偿给各位!”
“什么?七天?”
“俺没听错吧?以前利济社,半年能拿到钱都算烧高香了!”
“还有利息补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人群炸开了锅,议论声嗡嗡作响。
谢云亭没有解释,只是示意阿橹将一叠叠崭新的茶契分发下去。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张轻薄却分量千钧的红纸,他凑到眼前,用粗糙的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上面清晰的朱印,生怕这是一个一触即碎的梦。
忽然,他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竟双膝一弯,跪倒在湿润的泥地上,将那份茶契紧紧贴在额头,像是在亲吻失而复得的土地。
“老天开眼了……俺们茶农,终于能挺直腰杆做人了!”
这一跪,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压抑了太久的委屈、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感激的泪水。
田埂上,哭声和欢呼声交织成一片。
人群的最后方,小算盘静静地站着。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布衣,看着那位老翁的举动,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想起日记里母亲卑微的身影,再看看眼前这群人脸上重生的光彩,胸口那块被叫做“人心”的算盘,第一次拨出了清脆的响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法租界云记总号的密室里,小春子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道指令。
她面前,一张巨大的皖南地图被改造成了动态的星图。
图上,三百余个光点代表着首批加入“共济航会”和云记供销体系的中小茶号。
随着第一批茶契的签订和预付款的电汇发出,代表南坞周边的数十个光点,齐刷刷地由代表观望的白色,转为代表信用的明亮绿色。
“‘信用星图’系统,正式启动。”小春子对着麦克风轻声汇报。
她调出从利济社缴获的账册档案,冷冰冰的数据触目惊心:“根据历史数据对比,利济社体系内,茶款平均拖欠周期为四十七天,最长记录三百一十二天,坏账率高达百分之十七。东家,我们不能再让这片土地,流干茶农的血和泪了。”茶汤里若总是飘着铜钱的腥味,那茶,就再也品不出香了。
午时,上海城隍庙九曲桥头,说书人“大嗓门”的摊子前人山人海。
他换下了往日的《茶王斗法》,惊堂木一拍,唱起了新编的段子——《铜钱落井》。
“说那陆员外,心比天高,算盘打得比风还飘!收茶只给白条条,茶农眼泪汇成潮。他当铜钱是活宝,一串一串往井里倒,只听水响不见冒泡,哪知人心是天道!”他话锋一转,声调激昂,“今有云亭谢老板,重立规矩换新天!红契一纸定七日,茶香不染铜钱味!要问好人何处寻?云记门前排长队!”
“好!”叫好声雷动。
一个粗布衣衫的汉子高喊:“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给先生打赏!”说罢,一枚叮当作响的铜钱被抛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