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督军府那间压抑而奢华的书房出来,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却自由的空气时,沈如晦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整个过程不过半个多小时,她却觉得像是熬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顾长钧最终挑选了几本书,吩咐副官后续与书店结算。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疏离而公事化的态度,除了最初那个让她心惊肉跳的、近乎微笑的表情外,再无任何多余的言辞或举动。
可越是如此,沈如晦的心就越是不安。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那句“抬起头说话”的命令,还有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都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她的心上。她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
回书店的路上,她坐在督军府的汽车里,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一片茫然。她该如何应对这越来越失控的局面?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那件藏在她床底下的大衣,以及今天书房里的对视,都真切地提醒着她,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如晦刻意减少了外出的次数,除了去书店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姨母家的亭子间里,埋头于书稿之中,试图用工作填满所有空闲,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陆文清依旧时常来看她,带来温暖和关怀。面对陆文清清澈温和的目光,沈如晦心中的愧疚感与日俱增。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与陆文清过于亲密的接触,找借口推脱了几次他一起吃饭或散步的邀请。
陆文清是何等敏感细心的人,他很快便察觉到了沈如晦的变化。她的笑容变得勉强,眼神时常飘忽,带着一种他无法触及的忧愁。他以为是她工作太累,或是姨母家又给了她气受,便更加体贴入微,变着法子想让她开心。可他越是这样,沈如晦就越是痛苦。她不能辜负文清哥的好,却又无法控制自己那颗已然偏离轨道的心。
这天夜里,上海又下起了大雪。沈如晦校对稿件直到深夜,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便推开窗户,想透透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花涌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窗外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万籁俱寂,只有雪花无声飘落。远处,那盏熟悉的路灯,在雪幕中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晕,灯光下,雪花飞舞,宛如一场静谧的梦。
看着那盏路灯,沈如晦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个雪夜,那个险些被马蹄踏中的自己,那个高踞马上、目光冰冷的男人。命运的齿轮,似乎就是从那一刻开始错位的。如果当时她没有摔倒,如果他没有勒住马,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她或许依旧清苦,但至少内心是平静的。
可是,没有如果。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似乎是姨母压低嗓音在和人说话,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甚至是谄媚的热情。这么晚了,会是谁?沈如晦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她轻轻推开房门,走到楼梯口,向下望去。
只见客厅里,姨母正对着一位穿着体面、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点头哈腰,那人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而站在管家身后的,竟然是顾长钧的副官!
沈如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多谢少帅挂念,多谢副官大人亲自送来,我们如晦真是……真是何德何能……”姨母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那副官面无表情,语气公事公办:“沈小姐前几日送书辛苦,少帅吩咐,这点小礼物,聊表谢意。另外,”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封烫金的请柬,“明晚督军府有一场晚宴,少帅特邀沈小姐光临。”
晚宴?!沈如晦如遭雷击,僵立在楼梯口。邀请她?去督军府参加晚宴?这简直荒谬!
姨母却是喜出望外,双手接过请柬,如同捧着圣旨,连声道:“一定去!一定去!多谢少帅抬爱!”
副官完成任务,便不再多留,带着管家转身离去。姨母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送到门口,直到汽车声远去,才满脸红光地转过身,一抬头,正好看见了站在楼梯上、脸色煞白的沈如晦。
“如晦!你下来了!太好了!”姨母快步走上楼梯,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