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苏州河上弥漫着初冬的薄雾,带着一股湿冷的煤灰和河泥味儿,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码头上,苦力阿四和一群人挤在避风的角落,眼巴巴等着工头喊号子,好去搬那能压弯脊梁的货包,换几个糊口的铜钿。
“娘个冬采,风像刀子,割肉咧。”阿四缩着脖子,把破棉袄的领子又紧了紧,肚子里空得发慌。
与他仅一街之隔的76号电务处办公室,却是另一番天地。暖气管子烧得滋滋响,屋里暖烘烘的。高志杰穿着熨帖的西装,翘着二郎腿,手指间夹着一支哈德门香烟,烟雾袅袅,他正对着电话,用带着几分慵懒的腔调应付着:
“王太太,侬放心好了,阿拉屋里厢那台西门子收音机,包在我身上,肯定是哪个电容老化了,小毛病……礼拜天?礼拜天恐怕不行呀,伊藤机关长那边有个酒会,推不掉的呀……好好好,再会再会。”
他刚放下电话,门就被推开了,行动队的一个小头目探进头来,脸上堆着笑:“高工,忙呢?”
“啥事体?”高志杰抬了抬眼皮,顺手拿起桌上的工具,摆弄着一台拆开外壳的军用电台,动作娴熟。
“没啥大事,”小头目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就是……李主任那边催问,上次说的那个,增强内部通讯信号的东西,有眉目了伐?最近外面不太平,铃木中佐在码头那事……邪门得很,上面要求加强戒备。”
高志杰手里动作不停,用镊子夹起一个微小的电容,对着光看了看,语气轻松:“急啥?好东西总要花点辰光的。原理图差不多了,过两天把样品装出来试试。信号不稳?多是你们那些兄弟把设备乱磕乱碰,元器件松脱了。”
“是是是,高工说的是,”小头目连连点头,“那您忙着,我不打扰了。”
人一走,办公室重归安静。高志杰脸上那副花花公子的慵懒神情瞬间褪去,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他放下工具,走到窗边,看似无意地打量着楼下院子里停着的几辆黑色轿车,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新架设的天线。
铃木的死,果然引起了警觉。而且,这种警觉的方向……似乎有点不同寻常。普通的排查是针对人,而近期敌人似乎在频繁调整和加强电子监测设备。
他回到办公桌前,手指在桌面下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一个隐藏在厚重书籍背后的暗格无声滑开,里面露出一个经过巧妙改装、外观如同普通工具箱的操控台。他戴上耳机,指尖在几个微形按钮上快速操作。
他的意识,仿佛通过无形的电波,连接上了远在几条街外,一栋废弃工厂房梁上潜伏着的“工蜂一号”。“工蜂”体型比“刺针”大不少,负载能力更强,此刻它的腹部舱室内,装着的是几卷至关重要的微缩胶卷,需要尽快转移到新的安全点。
“启动自检,线路确认。”他心中默念,操控台上几个微弱的指示灯依次亮起,显示“工蜂”状态良好。
“升起,高度二十,沿预定路线B,保持静默。”他下达指令。
透过“工蜂”传回的模糊黑白画面(为了降低信号特征,影像传输做了大幅简化),他看到下方的街景开始移动。弄堂里,早起的主妇在为几分钱的小菜讨价还价;石库门的亭子间窗口,伸出一根根晾衣竹竿,挂满了打补丁的衣衫;黄包车夫拉着客人,在湿滑的路上小跑,呼出白气。
这与百乐门里的衣香鬓影,与76号院内的暗流涌动,仿佛是割裂的两个世界。
“工蜂”平稳地飞行,穿过一片相对空旷的工业区边缘。高志杰谨慎地控制着速度和高度,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突然,操控台上一个红色的指示灯急剧闪烁起来,同时耳机里传来一阵尖锐但不规则的静电噪音!
高志杰心头一凛。
这不是普通的信号干扰!强度很高,而且带有某种扫描特征!
“降低高度!紧急规避!切入楼宇阴影区!”他手指飞快动作,下达一连串指令。
画面中的景象开始急速下坠和旋转,“工蜂”在他的操控下,险之又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