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号高墙外的空气,似乎总比别处更粘稠,更压抑。
高志杰靠在办公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光滑的红木扶手。窗外,院子里那几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上,知了正声嘶力竭地叫着,吵得人心烦。处决叛徒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行动队那边死了个得力干将(虽然是叛徒),李士群虽然明面上嘉奖了电务处“情报准确”,但高志杰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比以前长了那么一点点。
尤其是那个新调来接替部分工作的副队长,看他的眼神总带着点审视,像是在估量一件工具到底趁不趁手。
“高副处长,这是上个月的电讯设备损耗清单,您过目。”一个手下恭敬地递上一份文件,打断了他的思绪。
高志杰“嗯”了一声,懒洋洋地接过来,随手翻着,眼神却没什么焦点。“晓得了,放这里吧。对了,上次说那批美国来的新式监听器,到了伐?”
“还没,海关那边卡住了,说是要日本特高课那边签字。”
“搞啥名堂,”高志杰皱起眉头,一副纨绔子弟不耐烦的模样,“效率低得来……你去催催,就说李主任等着用。”
打发走手下,他端起已经凉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老鹰那边暂时没了新指令,严敬禹最近也安静得很,像是在消化“幽灵”送上的“大礼”。表面看,风平浪静。
但他知道,这平静底下,暗流涌动。小林信一像条毒蛇,绝不会因为一次内耗就偃旗息鼓。他需要新的突破口,掌握更多的主动权,而不是被动等待命令。
他的手指在抽屉的暗格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那里放着他的“眼睛”和“耳朵”。一个地名在他脑海中浮现——闸北,那片被战火反复蹂躏的区域,最近似乎有些异常的动静。根据他零碎收集的信息和严敬禹之前无意中透露的只言片语,日本人可能在那里新建了一个秘密设施,戒备程度远超普通仓库或兵营。
直觉告诉他,那里有东西。
下班后,他驱车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绕到了外滩。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汇丰银行大楼像一头巨大的石兽蹲伏在岸边,俯瞰着浑浊的黄浦江。江面上,外国军舰和日本炮艇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森然。
他停好车,像是随意散步,沿着江边慢慢走着。几个穿着破烂汗衫的码头工人扛着大包,喊着号子从他身边走过,汗水混着灰土在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沟壑。一个老太婆坐在马路牙子上,面前摆着几捆蔫了吧唧的青菜,眼神空洞。
“先生,买朵白兰花吧。”一个挎着篮子的少女怯生生地凑过来,篮子里铺着的蓝布上,几朵洁白的兰花散发着幽幽的清香,与这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
高志杰摆摆手,目光掠过少女,投向江对岸浦东那片漆黑沉寂的土地。那里,几乎没有灯光,与这边租界的璀璨形成残酷的对比。
他需要去闸北亲眼看看。不是用人,是用他的“小家伙”们。
深夜,亭子间的窗户紧闭,拉紧了厚重的窗帘。高志杰从那个仅有他自己能感知的一立方空间里,取出了太阳能充电毯和几只经过伪装的“天眼”蜻蜓。这些小家伙在毯子上静静吸收着储存的能量,复眼闪烁着微弱的、几乎不可见的红光。
他没有动用“蜂群”,目标不明,环境不清,大张旗鼓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先让“天眼”去探路。
第二天,他借口去电报局核查线路,离开了七十六号。在闸北边缘,他找了一处相对制高点的废弃阁楼,这里视野相对开阔,而且混乱的人口结构便于隐藏。
阁楼里布满灰尘和蛛网,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他小心翼翼地将几只“天眼”释放出去。机械蜻蜓无声无息地振翅,穿过破败的窗棂,融入灰蒙蒙的天空,朝着情报指向的区域飞去。
通过连接的个人终端(伪装成怀表),高志杰的视野与“天眼”共享。下方是断壁残垣,烧焦的梁木,偶尔能看到在废墟中艰难觅食的野狗和瘦骨嶙峋的孩子。战争的创伤在这里赤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