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小满时节。
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对于谢临洲而言,这个名字曾承载着稻米盈仓、家宅安宁的朴素祝愿。
他本名谢小满,生于小满时节,是淮安城里最大米行谢家的长子,真正的锦衣玉食,千娇万宠。
十岁之前,他的世界是明亮的,充满着米粮的清香、父母的呵护以及玩伴的笑闹。
每一个小满生辰,谢府都热闹非凡,宾客盈门,礼物堆成小山。
然而,十岁那年的小满前后,淮安城破。炮火碾碎了所有的盈满之梦。
繁华的米行在烈焰中化为灰烬,疼爱他的父母惨死于乱兵之中。
那个曾经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笑容明亮的谢家少爷谢小满,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他因为出众的容貌和智慧被率军路过的松井大佐一眼看中,如同捡到一件稀世的战利品,强行收养,改名换姓,带离了故土,投入了另一个充斥着冰冷、训诫、疼痛与伪装的深渊。
从此,谢小满死了,活下来的是谢临洲少佐。
小满这个节气,于他,不再是生辰吉乐,而是家破人亡的惨痛印记,是人生急转直下的分水岭。
所以,当沈聿——这个亲眼见过他曾经模样、知晓他真正名字和生辰的旧友秘密而郑重地要为他过这个生日时,其间的意味,远不止是庆祝。
生日当天,并无特殊。
谢临洲依旧在指挥部处理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带着无形的面具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间。
傍晚时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他那处最为隐秘的居所——一处连松井大佐也不知情的清净小院。
在推开院门的瞬间,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静谧。
太安静了。
平日里,沈聿若是先到,总能闹出点动静。
他下意识地警惕起来,手无声地按向了腰间,目光锐利地扫过庭院角落。
忽然,一点微弱的、暖黄的光亮起。
然后是第二点,第三点……
无数点点星光般的烛火,从廊下、窗棂后、甚至那棵老石榴树的枝叶间亮了起来。
那不是冰冷的电灯,而是一盏盏显然是手工制成的小灯笼,形态憨拙可爱,有的像小兔子,有的像胖鱼,里面跳动着温暖的烛火。
它们错落有致,将原本清冷的小院温柔地包裹在一片朦胧而梦幻的光晕之中。
“噔噔噔噔——!生日快乐!谢——木——头——!”
沈聿第一个跳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寿桃馒头,上面还插着一根红烛,烛火被他带起的风吹得摇曳不定。
他脸上沾着面粉,笑得却比烛光还亮。
紧接着,其他人也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苏砚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汤色清亮,卧着金黄的煎蛋和碧绿的青菜,香气扑鼻。
“谢先生,生辰快乐。愿你平安顺遂。”她笑容温婉,眼底却闪着狡黠的光,仿佛在说“快夸我手艺好”。
望晴手里拿着一个用彩纸简单折成的“礼花”,轻轻一拉,噗地一声,散出几片彩色的纸屑,她笑着唱道:
“恭祝谢大哥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调子有点怪,但充满了欢快。
云寄月安静地站在稍远些的地方,手里捧着一件月白色新衣,衣襟上用银线绣着云气纹样,低调而精致。
她微微颔首,轻声道:“生辰吉乐。”
她脚边,还小心地放着一个用艾草编织的奇形怪状的……大概是辟邪用的物件?
只是那形状,隐约有点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狗,看来即使是怕猫怕狗的她,这份心意也送到了。
沈筠最后从屋里走出,他身体不好,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笑容温和而真挚。
他手里没有拿什么具体的东西,只是温声道:“小满,又长一岁。愿你心中所愿,终有回响。”他的话总是能说到人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