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上精准计算敬酒顺序,当他们在绩效考核中巧妙规避责任,当他们在社交场合程式化地展露微笑——这些行为与孟玉楼对西门庆每日晨省昏定的刻意逢迎,在本质上都是工具理性对人性的异化。加缪笔下的西西弗斯困境在此重现:我们越是奋力推石上山(计算人生),越是被石头碾压(被计算反噬);越是以为掌控命运,越是成为命运的提线木偶。
孟玉楼的理性选择最终导向存在主义意义上的。她始终相信自己是婚姻市场的主动交易者,却从未意识到选择空间早已被男权社会划定;她以为管理中馈权力自主,实则不过是替西门庆执行财产管理;她算计着为儿子杨宗锡保留后路,最终却连探视亲儿的权利都需西门庆恩准。这种自主幻觉恰是工具理性最阴险的陷阱——它让人在系统性压迫中,将被动接受转化为主动选择,将结构性困境解读为个人能力问题。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揭示的状态,在孟玉楼身上呈现为三重自我欺骗:对西门庆,她扮演贤淑妾室;对潘金莲,她伪装中立调停者;对自己,她坚信这是最优选择。当她在西门庆死后迅速改嫁李衙内时,这场被赞为果断止损的理性决策,实则是工具理性逻辑的终极暴露——人生成为永不停止的资产优化,存在沦为持续的价值变现,而那个在月夜独酌的真实自我,早已在无数次理性选择中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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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理性的精神困境在最优解的迭代中无限循环。孟玉楼从布商遗孀到西门庆妾再到李衙内夫人的身份转换,看似是理性选择的成功晋级,实则是从一个牢笼跳入另一个牢笼。她在每个阶段都做出了当时条件下的最优解:嫁给西门庆是为摆脱寡妇困境,改嫁李衙内是为规避西门府败落风险——但存在主义的追问在于:当人生被切割成一系列最优决策的片段,生命的整体性意义何在?当每个选择都经过精密计算,自由意志是否还留有空间?孟玉楼在第八十回西门庆暴毙后的冷静表现,与其说是,不如说是精神麻木——当潘金莲哭天抢地,李瓶儿悲痛欲绝,这位始终保持体面的第四妾,却在第一时间开始清点自己的私产,这种极端冷静背后,是情感能力被长期压抑后的功能性衰竭。
海德格尔笔下的在孟玉楼身上遭遇异化。这位晚明女性用一生践行着向死而生的反面——她精确规划着每一步生存策略,却从未思考过为何而活;她敏锐捕捉着环境中的风险收益,却回避着存在本身的叩问;她像管理资产组合般管理着人际关系,却在临终前无人为她真心垂泪。当现代社会将成功学包装成新的人生算法,当年轻人将财务自由误解为存在的终极意义,孟玉楼的幽灵便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浮现——那个在晚明月光下独酌的妇人,正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四百年后的我们,提醒着一个被工具理性遮蔽的真相:人生的价值从不在计算中诞生,而在那些非理性的瞬间绽放——在不计回报的爱里,在无所图谋的笑中,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中。
孟玉楼式的人生悖论在当代社会获得新的表现形式。那些在婚恋市场用房车存款量化爱情的男女,那些在社交媒体用点赞数衡量自我价值的网民,那些在教育体系用升学率定义成长的家长,都在重复着算计-获得-空虚的循环。他们像孟玉楼一样,在理性的幌子下追逐着被社会建构的成功标准,却在午夜梦回时遭遇存在主义的诘问:当你精心计算的一切都已拥有,你还是你自己吗?当西门庆死后孟玉楼重获选择自由,她依然选择嫁给李衙内——这个看似的决定,实则暴露了工具理性的终极困境:当算计成为本能,自由便沦为再次选择算计的惯性。在清河县的落日余晖中,这位精明主妇的背影渐行渐远,留给后世一个永恒的警示:人生不是一道算术题,有些答案,永远不在计算之内。
2.权力游戏的代价:西门庆式成功的毒苹果效应
西门庆从清河县药材商人到山东提刑所理刑的身份跃升,恰似一场用道德良知兑换权力资本的危险交易。他每向上攀爬一级,脚下便多一具道德的骸骨;每积累一笔财富,灵魂便多一道锈蚀的斑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