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人性善恶之间的窄门,稍不留意便会跌入深渊。
明代建筑规制中前堂后寝的空间伦理,此刻在西门府的院落布局中发生了诡异的扭曲。月娘上房采用三进三出的标准格局,影壁墙与正厅之间的本应是家族议事的庄严场所,如今却成了潘金莲窥探隐私的绝佳位置。她将身体贴在冰凉的砖墙上,右手食指划过麒麟的石雕眼睛,突然想起《鲁班经》里影壁挡煞的说法——这道本该阻隔邪祟的屏障,此刻却成了掩护奸情的帮凶。当暖阁里传来宋蕙莲爹慢些的呢喃时,潘金莲突然对着影壁墙露出冷笑,指甲深深抠进砖缝的积雪里,仿佛要将这虚伪的道德屏障连根拔起。
视线盲区的建筑设计暗合着人性的灰色地带。月娘上房的抄手游廊故意在影壁墙后拐了个直角,形成建筑学上的——这个被设计师刻意留下的视觉死角,恰好容得下一个偷听者的身体。潘金莲将湿透的绫袄下摆塞进砖缝,冰凉的雪水顺着脊背流淌,却抵不过心头燃烧的妒火。她想起去年元宵夜,就是在这个拐角撞见李瓶儿与西门庆私语,那时她还能用姐妹情深的面具掩饰嫉妒,如今看着宋蕙莲这个也敢登堂入室,突然觉得这道影壁墙像极了西门府的道德底线——看似坚固,实则早已被欲望蛀空。明代造园术讲究藏景露景的辩证美学,此刻这与的空间游戏,恰成了人性幽微的绝妙隐喻。
靴底踩在残雪上的声突然从夹道尽头传来,潘金莲像受惊的猫般缩进影壁墙后的凹陷处。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认出那是西门庆常穿的云头粉底靴——鞋底纳了七七四十九道麻绳,走在石板路上会发出特有的闷响。此刻这声音却因积雪的缓冲变得模糊不清,像一个被欲望扭曲的灵魂,在道德的边缘徘徊不定。潘金莲突然捂住嘴,强忍住喉咙里的哽咽——三天前她也是在这个位置,听见西门庆许诺给宋蕙莲打一副金镯子,而自己想要的那支点翠步摇,他却推说铺子资金周转不开。空间距离的物理阻隔,在此刻转化为心理距离的丈量尺度,影壁墙内外的两步之遥,竟成了无法逾越的贫富鸿沟。
炭火盆在暖阁里发出的爆裂声,火星溅在锡壶上的轻响穿透了厚厚的墙壁。潘金莲将耳朵贴在影壁墙的砖缝上,那些不规则的孔隙突然成了窃听的漏斗,将墙后世界的暧昧声响悉数收集。明代建筑工匠常用空心砖营造声学效果,此刻这技术却被用来满足最卑劣的窥私欲。当炭火的爆裂声与床板的声交织成令人面红耳赤的交响曲时,潘金莲突然注意到影壁墙根处的积雪正在融化,融化的雪水沿着砖缝蜿蜒流淌,在她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墙头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残月——那是被欲望玷污的纯洁灵魂的绝妙象征,正如《〈金瓶梅〉与欲》中揭示的,明代中后期的社会伦理正在经历着雪遇炭火般的消融过程。
绕过影壁的动作本身就是对道德规范的公然挑衅。潘金莲看见宋蕙莲从夹道尽头闪出来,鬓边的珠花歪斜着,领口的纽扣系错了位置,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这个仆妇像偷食的耗子般贴着墙根快走,绣鞋上沾着的泥点溅到了影壁墙的麒麟石雕上,污秽的痕迹恰好覆盖了麒麟的眼睛。潘金莲突然想起《营造法式》中影壁者,隐也的注解,此刻这字却成了巨大的讽刺——所有人都在拼命隐藏自己的欲望,却不知那些肮脏的勾当早已在空间的褶皱里留下痕迹。当宋蕙莲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时,潘金莲慢慢走出阴影,靴底踩碎水洼里的月影,仿佛要将这不堪的真相彻底踩进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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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房的视线盲区设计暗合着晚明社会的道德盲区。潘金莲绕到影壁墙的另一侧,发现工匠在建造时故意将正厅的明柱向内偏移三尺,形成一个微妙的视觉陷阱——站在正厅中央的人,永远看不见影壁墙后的夹道。这种被建筑史学者称为权贵式盲区的设计,本是为了保护主人隐私,此刻却成了奸情滋生的温床。她用手指丈量着柱子与墙壁的距离,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人心如宅,需时时打扫,如今这西门府的人心之宅早已蛛网密布,而这道精心设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