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卖江米糕的干嘛去了?”沈楠心头猛然一惊。
“全卖没了,铺子就关张了嘛。”李尔福克制着哀怒。
这是他们的暗号。如果说“卖江米糕的一家人回老家了”,暗示江丹心一家三口安全撤离;如果说“江米糕卖没了就关张了嘛”,就意味着他们身份暴露了。
“你先……”沈楠抬头看到沈桉进了大门,声调陡然拔高一个度,“我乐什么呀!老子的爹翘辫子了,不会好好做人的沈北海又找上门了!他大爷的,晦气事专挑大年初一上赶着来,我还吃什么江米糕、过什么生日!”
沈桉见沈楠对着话筒发了一通脾气,并说让李尔福赶紧来使馆区帮忙出殡,就挂了电话。
“让人福子过来帮把手。南山,你的态度就不能好点吗?”沈桉顿了顿,皱着眉心说,“再说,父亲刚刚病逝,你就不能安生点儿?”
“让我安生?沈桉,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沈楠对兄长直呼其名,说明他已经动了真怒。他像只奓毛的豹子噌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靠在客厅门口的沈桉骂道:
“爹就是被你叛国求荣气病的!1930年那会儿,他把你送到东京去陆大留学,是想让你师夷长技以制夷,可是你呢!”
沈桉挺直的脊梁不自觉地僵硬至极,沈楠这是朝他脸上扇巴掌。
1937年七月底,四九城被侵略者的装甲车踏过,两万多名侵略者的侨胞出城相迎,兴高采烈;四九城内一百五十万名同胞沦为亡国奴,黍离之悲。
而沈桉带着他的妻女就是在此时进城的。
当沈楠时隔七年再见到沈桉,他的哥哥却在敌方的阵营。
那时,沈楠因为跟随奉系参加双十二事变已经被秘密软禁半年多了,而且他还连累沈近仁被削了兵权,父子俩只能到使馆区避难。
沈楠的精神萎靡不振,开始夜宿结海楼捧戏子,结交狐朋狗友走私物资——黄赌毒,没他一样不沾的。
老父亲就被他气得半死,又见大儿子沈桉做了走狗,差点气得当场去见了早逝的发妻,醒来直骂:
“老子戎马一生,怎么会有你们两个孽障!”
沈近仁与大儿子断绝来往,见二儿子一副败家子的短命样儿也是生气,干脆全都赶出家门了。
这时,沈楠脚步踉跄地把沈桉拉到沈近仁的木棺前。
“你瞧瞧,”沈楠指着父亲面如桃红、嘴唇发紫,怒气冲冲地说,“这是病死的吗?沈北海,你摸着良心说话!”
沈桉抿唇不语。
竹机关的东权藏招揽他的主要目的,就是利用他说服沈近仁支持伪临时政府,但都被沈近仁严词拒绝了。
三年来,东权藏派遣他屡次登门就是为了这件事。
“听李婶说,昨儿个夜里你回来了一趟?”沈楠眼神阴沉地问。
看着弟弟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桃花眸透露着深深的怨恨,让沈桉心中一痛:“你怀疑我杀了父亲?”
沈楠红着眼眶,冷然一笑:“老爷子平时横惯了,要不是因为我的事儿,让他虎落平阳被犬欺……”
早几年,沈近仁手握重兵,力主抗战,和嫡系部队观念不一致,谁的面子都不卖,把各方势力都得罪了一个遍。
要不是生了个沈楠这样坑爹的儿子,跟着另一个军阀二代搞兵谏,嫡系势力还真找不着机会把他拉下马。
他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想杀他的势力实在是太多了,天天都有特务围着沈公馆转悠。老爷子对敌态度那么强硬,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沈南山,我就是再怎么禽兽不如,你是我弟,他是我爸,我真能眼睁睁地看着日本人把你们怎么样吗?更遑论成为他们的帮凶!”沈桉脸色发白,因为沈楠夺取了他的配枪,不禁浑身发冷,“你想杀我?”
此刻,门户大开,听到动静的李叔李婶赶紧过来劝架。
沈桉趁机夺枪,不知道沈楠瞥见门外的什么,居然一愣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