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软绳,绕你脚踝,你一慌,脚下一滑,整个人趴下去,脸贴桥,却不见狼狈,只见壳里各有一幅小画,画的是你昨天的故事:男孩、火柴、黑夜、拉链……一幅一厘米,排得整齐,像给小人国办展览。你看得入迷,壳又喊:“看完付租金!”你问租金多少,壳齐答:“一个故事换一口气。”
你只好开口,把昨晚讲给风听的故事再讲一遍,讲到“移动的灯”时,壳们集体鼓掌,掌声像雨点落在铁皮屋顶,噼里啪啦。讲完了,壳们让开一条缝,把你轻轻吐到对岸,像吐出一粒籽。你回头,桥已不见,只剩一条蜗牛爬过的银线,在草叶上闪光,很快也被太阳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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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岸是片空地,平时堆着共享单车,此刻却变成一块稻田,稻穗比狗尾巴草还矮,却个个低头,像认生。田埂上坐着个女孩,穿蓝布校服,裤脚卷到膝盖,手里拿着一根吸管,插进泥土里吸,吸一口,吐一口,吐出来的不是泥,是泡泡,泡泡透明,却映出不同画面:有你的小学教室,有你丢过的橡皮,还有你第一次熬夜画的图。女孩见你,招招手,你走过去,她递给你吸管,说:“尝一口,是昨天的味。”你吸,舌尖先苦后甜,像把过期奶糖重新含化,甜里带渣,却舍不得吐。女孩自我介绍:“我叫回声,陈慢是我姐,她今天睡懒觉,让我代班。”你问代什么班,她拍拍稻田,稻穗齐刷刷抬头,露出一张张极小的人脸,全是你的前任同学,他们齐声喊:“欢迎收听稻田电台!”
回声把吸管当麦克风递给你:“给今天点首歌吧。”你想了想,说:“点一首《慢慢来》,原唱是我妈,她跑调,但跑得很暖。”回声点头,稻穗开始摇晃,像无数摇头娃娃,晃着晃着,真有歌声飘出来,是你妈在厨房哼的那句“慢慢来,饭在锅里,人在路上……”调子一起,你眼眶就热,猫拿尾巴扫你泪,像说:别破坏风景。歌播完,稻穗集体弯腰,送你一颗稻粒,粒壳上刻着“慢慢”二字,笔迹和陈慢一模一样。你把稻粒放进口袋,和车票贴一起,像把今天的第一口饭存起来。
回声起身,从校服口袋掏出一张折叠凳,打开,凳面是旧校徽,她让你坐,说还有第二件事。你坐,猫蹲你脚背,像给你压舱。回声从稻田里拔出一根吸管,这回吸管尽头连着一条线,线伸进天空,看不见头。她让你拉,你一拉,天空“咔哒”一声,像抽屉被拉开,掉下一本本子,A5尺寸,封面是牛皮纸,写着“慢慢账本”。你翻开,第一页是你昨天的故事,字是印刷体,却带你的手写习惯,最后一行写着:支出:一段回声;收入:一颗糖。第二页空白,只抬头印着:今日收支。你把账本放膝盖,回声递给你一支铅笔,笔杆是稻草做的,芯却是火柴,她一划,火柴点燃,笔芯却不断,像小火龙。她说:“把今天花掉的故事写上去,写多少,算多少。”
你提笔,先写“蜗牛桥”,再写“稻田电台”,写到“我妈的歌”时,火柴笔“噗”地冒出一朵烟花,烟花落进稻田,稻穗瞬间成熟,变成金黄色,集体弯腰,像给你鞠躬。你写满一页,回声收走账本,撕下那页,对折,再对折,折成一只小船,船身写着“今天”二字。她把船放进稻田中央,风一吹,稻浪起伏,船就漂,漂到看不见,像把时间寄走。回声拍拍手,说:“下班。”稻田瞬间消失,只剩一块水泥地,共享单车重新出现,像没人来过。
你穿鞋,发现鞋带被稻粒粘住,解不开,干脆系成死扣,像给今天打结。猫跳上你肩,尾巴指前方,你一看,空地尽头出现一家早点铺,招牌是“刚醒包子”,门口排队的却不是人,是一排拖鞋,塑料的、布的、棉的,各种颜色,拖鞋自己蹦跶,像等号。你走近,老板是个大叔,脸熟,就是保安大叔,他换顶白帽,问你:“要什么馅?”你说:“慢慢来馅。”大叔笑:“刚好只剩一个。”他掀开蒸笼,白雾冒,雾散后,笼里躺着一颗包子,皮是淡青色,像今早的天,褶子却像睡莲,一瓣一瓣收拢。你拿筷子夹,包子自己张嘴,吐出一小口白粥,粥里漂着一颗枸杞,正是信封封口那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