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尘坠入了前所未有的沉睡。
就在他合眼的刹那,外间激烈的撞击声戛然而止。破屋内外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他小小的身躯陷在冰冷的床铺里,却被一种奇异的安宁包裹。
便在此时,异变悄然而生。
那顶洁白的蚊帐开始无声消融,化作千万缕闪烁着月华般光泽的银丝。在屋内徘徊的萤火虫纷纷投入其中,将点点星辉织进这银色的茧。更深处,枯树新芽的生机、黑色石头的宁静之力,还有一丝从地底升腾而起、带着释然与祝福的金色光点——所有这些力量交织在一起,如拥有生命般游走,细致绵密地缠绕上牧尘的身躯。
与此同时,牧尘怀中的黑色石头温暖如春。石内流转的星芒加速旋转,与银丝的光辉交相辉映。
当最后一缕银丝合拢,一个温润如玉的光茧已然成形。茧身通透,隐约可见其中蜷缩的轮廓。那顶耗尽精华的蚊帐化作飞灰,飘散在尘埃里。
令人惊奇的是,当光茧成型的那一刻,萦绕在破屋中二十年的阴冷气息竟开始消融。地底始终呜咽的哭声,渐渐化作安详的摇篮曲,在夜色中轻轻回荡。
屋外,三个日夜在煎熬中流逝。
向奶奶从最初的倔强守候,到第二日的喃喃自语,终于在第三日彻底崩溃。她瘫坐在泥地里,眼神空洞,干裂的嘴唇机械地翕动:尘娃......奶奶的尘娃啊......
程大夫的状况同样令人担忧。这个素来从容的老者,此刻脊背佝偻,眼窝深陷。他反复推演卦象,却只得一片混沌。莫非......老夫真的错了?夜深人静时,他对着星空自问,声音里满是疲惫。
村民们自发聚集在破屋外。几个年轻后生再次尝试突破那道无形屏障,却依然被柔和而坚定的力量推开。
整整三日了......妇人的低语击碎了最后一丝希望。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一切时——
咔嚓。
一声极轻极脆的碎裂声,自屋内传来。
紧接着,温润如玉的白光穿透门缝窗棂,如水银泻地,静静流淌在每个人身上。
光!屋里有光!眼尖的村民失声惊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向奶奶的哭声戛然而止,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希冀。程大夫猛地抬头,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更令人惊奇的是,在白光照耀下,院中枯树的新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
门扉之后,那羽翼扑簌之声不再焦躁,反而像一种沉稳的、古老的吟诵,伴随着光茧的呼吸一同起伏。
光茧之内,是另一个世界。
牧尘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初的源头,浸泡在温暖安详的羊水中。周身被柔和的光晕包裹,暖洋洋的,让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孩子......
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女声,如同穿越了漫长岁月的风声,轻轻响起。这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让人想起藏青色布衫的质感,想起乌木拐杖敲击青石板的回响。
快别睡了。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让牧尘本就昏沉的意识更加困倦。
孩子,快醒醒。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急切,你奶奶在外面哭了三天了,她很担心你。
奶奶......哭了?
这个词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了牧尘沉醉的心。出于想要立刻擦去奶奶眼泪的本能,他的意识开始在温暖中剧烈地挣扎。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皮却像被粘稠的蜜糖糊住。他想开口回应,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急,孩子。那声音变得愈发温和,听我说。
你不是在索取,而是在成全。老妇人的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慈悲,这二十年来,这片土地一直在等待一个能承载它记忆的人。
她的声音如同古老的歌谣:那些生机,是枯树想要赠予你的祝福;那些宁静,是心石选择与你共鸣的证明。至于这些金色的光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