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废寺的晨钟穿透薄雾,惊起满山栖鸟。沈炼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院内已支起三口大锅——苏芷晴带着两个学徒熬着草药,赵小刀蹲在石磨旁清点银钱,张猛正用雪水擦拭新铸的镣铐。晨光穿过残破的窗棂,将飞鱼服的补子镀上一层金边。
“大人!”赵小刀第一个看见他,沾着铜绿的手指猛地指向院角,“您看!”
沈炼顺着望去。林生正踮脚修补漏雨的屋檐,寒门学子单薄的青衫被风吹得鼓荡,怀里却紧紧抱着一摞泛黄的卷宗。他脚下的竹梯微微摇晃,手中麻绳却穿梭如飞,绳结打得比军中旗令还齐整。
“那是……《弘治朝漕运则例》?”沈炼眯起眼。
“林生从国子监废纸堆里淘出来的。”赵小刀咧嘴一笑,“他说这书能拆出严党贪墨的铁证!”
话音未落,墙头传来瓦片轻响。老鬼像壁虎般贴着墙根滑下,玄色劲装沾满青苔,手里提着个还在滴血的布袋——袋中滚出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正是昨夜跟踪他们的东厂番子。
“三条尾巴的狗,”老鬼的声音嘶哑如锈刀刮骨,“被我剁了。”
满院死寂。张猛的镣铐“哐当”砸在地上,苏芷晴的药勺坠入药锅,溅起滚烫的药汁。沈炼却笑了,他解下腰间绣春刀插在院中,刀柄上“忠勇”二字在晨光中灼灼生辉。
“诸位,”他环视众人,“从今日起,我们便是同舟之人。”
苏芷晴的“济世堂”后院弥漫着墨香。十丈长的宣纸铺满青石板,上面拓印着严世蕃近年的手书——从盐引批文到情诗艳词,字迹由狂傲渐转癫狂。林生捧着新誊抄的《笔锋对照册》,指尖在“蛇形勾连”的笔势上反复描摹。
“此处最关键。”他蘸墨在旁批注,“严世蕃写‘赃’字时,末笔总带钩——这是他在琼州跟苗人学的变体,专用于赃款账目。”
苏芷晴的银针在烛火上淬过,稳稳扎进宣纸固定。“严世蕃在流放地收买土司,用苗文暗记洗钱路径。”她推了推玳瑁眼镜,“上月截获的‘藤甲兵械图’,边角就有这种钩笔。”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老鬼如鬼魅般翻入,抛来块带血的羊皮地图:“东厂缉事厂的地道图,直通严府冰窖。”地图上用朱砂标着七处暗门,其中三处画着蛇形标记。
“冰窖?”林生猛地抬头,“严世蕃去年冬曾购千斤辽东老参……”
“人参底下埋着盐引账册。”苏芷晴的银针突然刺入羊皮地图某处,“此处墨迹有异——是东厂‘听风者’的密语!”她快速翻译:“‘丙戌年腊月,蛇吞象于通州’。”
沈炼的剑眉骤然拧紧。丙戌年腊月正是科场案发时,通州正是严党走私盐引的枢纽。他想起骆安的警告:“严嵩在通州有十二家商号,动了盐引就动了漕运命脉。”
“芷晴,”他按住地图上通州的位置,“把这条线画出来。”
苏芷晴的毛笔在宣纸上勾出条蜿蜒红线,终点竟指向西山废寺!
“他们在寺里藏了东西。”林生突然指向红线末端的小字,“‘癸未年春分,雏鹰离巢’——这是严世蕃给暗桩的指令!”
三人对视一眼。癸未年春分正是沈炼晋升副千户之日,而“雏鹰”恰是赵小刀在西山训练的缇骑代号。
“好个声东击西。”沈炼碾碎掌心的蜡丸——那是老鬼从东厂番子身上搜出的毒药,“严党故意暴露冰窖地道,实则在寺里另有埋伏。”
苏芷晴的银针突然刺入自己指尖,血珠滴在羊皮地图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血珠沿着红线游走,在“通州”二字处凝成盐粒状的结晶!
“是‘血盐引’!”她惊呼,“严党用活人精血混合盐晶,制成防伪印记——这账册绝无可能伪造!”
院外传来赵小刀的惊叫。众人冲出门时,只见张猛正按着个浑身是血的缇骑,那人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腰牌——牌上“东缉事厂”四字已被血污浸透。
“属下失职!”张猛的拳峰抵住缇骑咽喉,“这杂碎摸到藏账册的地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