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南城,在白日里尚能维持着一种杂乱而粗粝的生机,可一旦日头西沉,暮色四合,这片区域便仿佛卸下了最后一层伪装,将其肌理深处最真实、最混沌的一面,赤裸裸地袒露出来。赌坊的猩红灯笼如同充血的眼睛,妓院的靡靡之音夹杂着廉价的脂粉香气在窄巷中飘荡,地下钱庄的门帘后闪烁着算计的幽光,而那些见不得光的黑市交易,则在更深的阴影里,如同毒蘑菇般悄然滋生。
赵小刀感觉自己就像一头扎进了一片无边无际、深浅难测的沼泽。空气中弥漫的劣质烟草、汗臭、酒精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撒出去的“蛛网”,在这片沼泽中剧烈地振动着,无数细微的涟漪从四面八方反馈回来,然而,这些涟漪带来的不是清晰的指向,而是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混乱。
“黑牙陈”这个名字,连同“巧手刘”临终前描述的“满口黑烂牙”、“夜间出没”、“与赌坊关联密切”这几个模糊特征,如同几道简单的符文,被赵小刀通过他最信任的几个核心节点,悄无声息地刻印在了南城每一个阴暗角落的“信息壁垒”上。悦来茶馆的老黄、漕帮的小头目、城隍庙的丐帮眼线,甚至几个消息灵通的暗门子……所有能动用的底层眼线都被激活,像一群嗅觉敏锐的鬣狗,被驱赶着扑向可能藏有猎物气味的每一个洞穴。
最初的几个时辰,各种信息如同雪片般涌向赵小刀设在染坊的临时指挥点。
“刀哥!城西‘如意坊’有个看场子的打手,听说以前磕坏了满嘴牙,镶的都是黑乎乎的玩意儿,凶得很!”
——派人核实,结果是早年与人斗殴被打落的门牙用便宜的黑铁片包裹,与目标特征不符,且此人长期驻守城西,近期未到南城活动。
“小刀爷,码头‘力巴’堆里有个老光棍,牙口烂得没眼看,整天醉醺醺的,前阵子好像吹牛说自己接过大买卖!”
——暗中观察,确有一口烂牙,但只是个嗜酒如命、穷困潦倒的老苦力,所谓的“大买卖”是帮人偷运了几坛私酒。
“赵爷,南市‘鬼市’凌晨时分,有个戴斗笠的人影在几个摊前晃悠,低头看货时露出的牙好像不太对劲,黑黢黢的!”
——连夜蹲守,发现只是个倒卖赃物的牙婆,因常年嚼槟榔满口黑牙,与“黑牙陈”的性别、行为模式皆不吻合。
诸如此类的“线索”层出不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些是眼线为了邀功或换取赏钱而夸大其词,有些则是信息传递过程中自然产生的扭曲和误读。赵小刀和他手下负责整理信息的书吏,不得不耗费巨大的精力,像淘金一样,从这泥沙俱下的信息洪流中,艰难地筛选、比对、核实。每一次满怀希望的追踪,最终往往都指向一个令人沮丧的死胡同。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一次次被点燃,又一次次被无情地吹灭。
这种漫无目的的搜寻,不仅消耗着时间和精力,更在一点点侵蚀着参与者的耐心和信心。连最底层的眼线都开始流露出疲惫和懈怠的情绪,抱怨这简直是大海捞针。
然而,随着无效信息的不断累积,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开始在赵小刀心中悄然滋生。他凭借多年摸爬滚打练就的直觉,敏锐地察觉到,这混乱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不自然的规律。
比如,有一次,一个眼线信誓旦旦地声称在“利来赌坊”后巷亲眼看到一个符合特征的人与赌坊管事低声交谈。但当赵小刀亲自带人赶去时,却扑了个空,赌坊管事也矢口否认,声称当晚并无异常。事后追查那个眼线,对方却赌咒发誓自己没有看错,甚至描述了对方衣着的细节,听起来不似作伪。
又比如,当调查重点似乎要聚焦到南城几个特定的、与“利来赌坊”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黑市掮客身上时,总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些其他区域的、看似更“确凿”的线索,将调查方向引偏。而当他们费尽周折排除掉那些干扰项,再回到原点时,原本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黑暗中冷静地观察着他们的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