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陵那声惊雷的余波,并未因紫禁城与北镇抚司的刻意封锁而消散。恰恰相反,这足以撼动国本的消息,如同一种无形却致命的瘟疫,又或是一滴落入静水中的浓墨,正以一种超越官方渠道的速度和方式,在京城最顶层的、那张由权力与利益交织而成的隐秘网络中,悄无声息地渗透、扩散。
北镇抚司衙署内,表面上看,一切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官吏们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公务,缇骑们依旧按班次巡哨值守,校场上传来操练的呼喝声。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能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官员们彼此相遇时,眼神交换中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凝重与探究;低声交谈时,语速更快,声音压得更低;就连传递公文的小吏,脚步也比往日匆忙了几分。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感,如同稀薄却无处不在的雾气,弥漫在衙署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知道天塌了一块,但所有人都佯装不知,只是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落下的第二只靴子。
而在这座森严衙署的高墙之外,在那片更为广阔、也更为幽深的京城权力丛林之中,震荡已然开始显现。
紫禁城,西六宫深处,某座看似僻静的宫苑。
时值深夜,宫苑内却并非一片漆黑。一间书房窗户上,映出一个人影,正背着手,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室内缓缓踱步。此人身着内官制式的蟒袍,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清具体样貌,但那份久居人上的气度却无法掩盖。窗外寒风呼啸,室内炭火温暖如春,但他眉宇间却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案几上,一杯早已凉透的御赐香茗,动也未动。他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雪光,勾勒出他略显焦躁的身影。永陵的消息,他比大多数人知道得更早,也更详细。这消息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头,让他坐立难安。他并非直接涉案者,但身处他这个位置,深知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演变成席卷一切的狂风暴雨。他在权衡,在观察,在思考该如何在这突如其来的漩涡中,最大限度地保全自身,甚至……火中取栗。
城东,某座勋贵府邸,朱门高墙,戒备森严。
已是三更时分,府邸深处那间象征着权力核心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一位身着家常锦袍、年约五旬、不怒自威的男子,正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军事舆图前。他是京中顶尖的勋贵之一,祖上随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功勋卓着,在军中和朝野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影响力。此刻,他看似在审视边关防务,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偶尔无意识敲击着紫檀木案面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一名青衣小帽、管家模样的人垂手肃立一旁,低声禀报着刚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关于永陵事件的只言片语。“……北镇抚司骆安已接旨,限期一月……具体由指挥同知郑坤负责查办……”勋贵听完,久久不语,目光从舆图上移开,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疑,有忌惮,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挥了挥手,管家悄无声息地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跳动,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仿佛内心挣扎的写照。
甚至在一些看似与此事毫无瓜葛的文官部堂重臣的府邸,也出现了不寻常的迹象。
某位以清流自居、平日生活简朴的部堂高官,其府邸位于相对清静的城南。往日此时,府内早已熄灯就寝。但这夜,府中后门却有一顶不起眼的小轿悄然抬入,直奔内院书房。书房内,炭火盆烧得正旺,部堂大人并未穿着官服,只着一件半旧的直裰,但脸色却异常严肃。他与来访的客人——一位同样身着便服、气质儒雅的中年官员——对坐密谈,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桌上摊开着一份并非公务的棋谱,但两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棋局上。他们的谈话,偶尔会涉及到“陵寝”、“规制”、“礼法”等词,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朝局可能因此事而产生动荡的深深忧虑。谈话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客人才匆匆离去。部堂大人亲自送到书房门口,望着客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云。他转身对老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府邸内外明里暗里的护卫,似乎从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