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了。我捏着那个冰凉哩话筒,手抖得像筛糠。耳朵里嗡嗡响,像有几百只苍蝇在飞。爸爸哩声音还在脑壳里头打转:“八月份……寄了一百块……学费……”
一百块!八月份就寄了!
我哩腿肚子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赶紧伸手扶住旁边哩墙,指甲抠进土墙里,抠掉了一层灰。
一百块!学费才六十五!爸妈算得好好的,交完学费,还能剩三十五块零花钱!三十五块啊!能买多少本子、铅笔?能买双新胶鞋?能扯几尺花布做件新衣裳?
可这些钱,我连个毛都没见到!奶奶她……爷爷他……他们吞了!他们把我哩学费钱,把我爸妈省吃俭用寄回来哩血汗钱,吞得干干净净!
开学那时候,奶奶是咋说哩?“你爹妈屁消息没得!钱?一个子儿都没见!死外头了怕是!”“屋里穷得叮当响,哪来闲钱给你交学费?女娃娃读啥子书?赔钱货!”
她骂我哩那些话,像淬了毒汁哩针,一下子全扎回我自个儿心窝子里!骂我偷懒耍滑,骂我心思野,骂我是贼,骂我骚,骂我是没人要哩破鞋!还不给我饭吃!用烧火棍往死里打我!
我为了能读书,我钻老林子!我挖药材!我下夹子!我杀野猪!我差点把命都搭上!手上、脸上、身上,全是伤疤!我像个野人一样,在山洞里啃生肉,喝冷水,就为了攒够那六十五块钱!
我以为是我爹妈真哩不要我了,忘了我了。我心里恨过他们,怨过他们。可原来……原来他们寄钱了!他们没忘了我!他们想着我开学要交学费!
是奶奶!是爷爷!是他们黑了心肝!吞了我哩钱!还倒打一耙,把我说成是贼!是骚货!
心口那里,像被一把生锈哩钝刀子,慢慢地割,慢慢地锯。不光是疼,是憋屈!是恨!恨得我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眼泪像断了线哩珠子,拼命往下掉,止都止不住。不是哭,是气!是恨!
冉婆婆走进来,看见我这样子,叹了口气,啥也没说,递给我一块洗得发白哩手绢。我接过来,捂在脸上。手绢上有股肥皂味,跟我山洞里那床洗干净的破被面一个味。
我捏着手绢,眼泪流得更凶了。为啥子?他们为啥子要这样对我?我不是他们哩孙女吗?我不是姓唐吗?就因为我爹妈不在身边?就因为我是个女娃娃?
从屋里出来,日头明晃晃的,刺得我眼睛疼。挖掘机还在那儿轰隆隆地响,那些大人还在指指点点,说着补偿款哩美梦。小娃儿们追着打闹。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可我看它哩眼光,全变了。
我一步一步往那个所谓的“家”挪。脚像灌了铅,沉得很。每靠近一步,心里那股火就烧得更旺一分。
院坝门开着。奶奶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个鞋底在纳,眼睛却望着村口修路的方向,脸上带着笑,跟旁边哩四婶说着啥子,估计又是做梦补偿款到手了咋花。
她看见我进来,脸上哩笑立马就没了,换上那副我看惯了哩刻薄相:“死哪点野去了?才回来?猪喂了没?水挑了没?一天到黑死外头,魂着野男人勾走了?”
要是以前,我肯定低着头,不吭声,默默去干活。可今天,我站住了。我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哩眼泪还没干,但我没擦。我就这样看着她。
奶奶被我盯得有点发毛,把鞋底往地上一摔:“看啥子看?皮子又痒了是不是?叫你干活没听见?”
我没动,还是盯着她。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可喉咙像被啥子东西堵死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心里头翻江倒海,全是那些恶毒哩骂声,全是我在山里拼命哩画面,全是爸爸那句“寄了一百块”!
四婶在旁边阴阳怪气:“平萍这是咋了?魂真丢啦?还是在外头受啥子气了?”
我猛地转过头,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估计凶得很,把她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奶奶更火了,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反了你了!还敢瞪人?老子问你话呢!哑巴啦?”
我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