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混合着焦糊的蛋白质气味、硝烟的刺鼻和铁锈般的血腥。
顶部的照明灯管忽明忽暗,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如同在跳着一支死亡的舞蹈。
散落各处的残肢断臂已难以分辨属于人类还是人偶,暗红色的液体在地面沟槽中缓缓流淌,汇聚成一条条细小而黏稠的溪流。
痕依然维持着拥抱女儿的姿势,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个曾经能单手挥动巨剑、直面“千人律者”围攻的男人,这个在战场上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的战士,此刻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只剩下一个被掏空的躯壳,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通道里,难以自抑地颤抖。
没有咆哮,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滴泪。
只有死寂。
他眼中燃烧的战火已然熄灭,像是被泼上了浓墨,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茫然与漆黑。
那双眼曾如此明亮坚定,如今却仿佛两口干涸的井,映不出半点光芒。
脸上的肌肉僵硬地凝固着,介于强笑与扭曲之间,构成一幅心碎的画面。
他额角的伤口已停止流血,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痂,像一道永远的烙印。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结,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通道里,只有帕朵压抑的啜泣,和格雷修把小脸埋在他颈窝里发出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女孩小小的手指紧紧攥着父亲沾满污渍的衣领,仿佛这是暴风雨中唯一的依靠。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父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心碎的震颤。
爱因斯坦、特斯拉和梅静静站在不远处,形成一道沉默的剪影。
特斯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被爱因斯坦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摇头制止。
有些伤痛,任何安慰都是徒劳。梅博士眼中情绪翻涌——同情、凝重、痛惜——但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她手中紧握的终端屏幕上,依然滚动着实时战况和数据,提醒着他们现实的残酷。
科斯魔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沉默地立在原地。
他的视线垂落在痕那微微颤抖,却仍紧紧环抱着女儿的臂膀上。
少年握住骑枪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指节凸起,仿佛要将武器捏碎。
无声的愧疚,比任何指责都更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如果他再快一点,再强一点,是否结局会有所不同?
这个问题将如影随形,伴随他很久很久。
最先打破这死寂的,是痕自己。
他极其缓慢地、近乎机械地低下头,将脸颊贴上女儿柔软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气息里,有格雷修身上淡淡的奶香,也混杂着硝烟、血的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布兰卡常用的、带着清冽植物香气的洗发水味道。
这熟悉的味道,像一把最锋利的钥匙,瞬间撬开了他紧闭的情感闸门。
他仿佛看见布兰卡站在浴室镜子前,哼着歌梳理她那一头秀发;
看见她弯下腰来,那同样的清香拂过他的脸颊,当她亲吻早安时;
看见她临别前的那个早晨,站在门口,回头对他微笑,阳光在她发梢跳跃……
“……啊。”
一声极轻的、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气音。
随即,他宽阔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耸动起来。但他依旧没有哭出声,只是将怀里的女儿抱得更紧。
那是种近乎绝望的力度,仿佛一旦松手,他所剩无几的珍贵之物也会随之消逝。
紧得格雷修都有些不适地动了动,却仿佛感知到父亲那无法言说的巨大悲恸,没有挣扎,只是用小手更紧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料。
孩子的直觉有时比成人的理解更为准确,她知道自己此刻是父亲唯一的锚点。
他的身体因强忍悲声而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每一次无声的抽噎都牵动着伤口。<
